那确实是一阵猫叫，更确切地说，是距离很近的猫叫，再确切一点，则是十步之内的垂死猫叫。（八 **

顺着声音的方向，众人看到了一只肥胖的老猫，一只肚腹胀满、显然是进食过度的黑色老猫，按理说吃的饱饱的猫应该满足地躺在地上打滚，而这只猫却痛苦地哀嚎着，四个爪子无助地舞动，很显然已经不治……

……等等，没有这么简单……

黑猫的前爪并非那种挣扎中的舞动，而是竭力想抓住那些成群结队爬过身边的耗子中的一员。它想吃，它现在还想吃！即使在肚子已经快要胀破的时候，它依然如同饿鬼一般，想吃更多，更多……

“这……”洪小七方才牛掰的得计状荡然无存，“这猫疯了，这猫被一群送上嘴的耗子撑的疯了！”

“说你不上路子就不上路子！”霍二倜到这时候还不忘损洪小七几句，“这猫分明是中了毒，这耗子既然是被什么巫师、蛊婆控制的，那么肯定肉里含毒，这猫是中了毒才成这副德行的……”

“奶奶个熊的！霍老弟你说的对，”西门戎一边用锅盖拍着那些还在涌入的耗子，一边扯到了点子上，“不过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毒，你们听说过饱食中枢么？”

洪小七比较老实：“没……没有……”

霍二倜继续发挥专家级扯淡功夫：“我就知道！饱食中枢……现在就是能在‘中枢’这衙门里当差的人俸禄都很高，都能吃的饱饱的！”

炮将根本不理这扯淡专家，而是兀自说道：“人、动物，能感受到自己吃饱，就是因为饱食中枢的存在，而这些该死的耗子……我是说该死的妖奴的身体里一定存在麻痹饱食中枢的毒素，不论是巫魁直接喂的药还是因为身体机能紊乱产生的变异，效果都没有区别。谁敢吃这种妖奴的肉，那么就会吃，继续吃，一直吃到死为止……”

西门戎一席话间，那只可悲的老黑猫已经断了气，因为……一只还活着的耗子被它强行塞进嘴巴，生生卡死在喉咙里。

烈火。

黑夜。

激战。

一切的一切都和数个月前在南郑面对盗星孙震林时类似，石燕确实找回了那种感觉，那种面对诡异的强敌依然奋战不息，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感觉……

……等等，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当年扮演奇兵角色的是曾半仙，而这次则是小巫女锦葵，而她有关此番来袭的讲述，比当初曾半仙的计谋，还要复杂的多。

“……百啮蛊的目的在于最大程度地破坏对手的粮草补给，换句话说，虽然‘诱饵’的目的是拖住守军，但鼠王亲率的大部队第一目标就是粮仓。在粮仓被污染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西门大哥等人在百年老店拦截鼠群，那些妖奴甚至连反击都不会……但是……如果粮仓被污染或者破坏了话，那么鼠王会下令全部妖奴无差别攻击，到时候石柱城至少要死……”安灵儿艰难地吐出那个词语，“一万人……”

“原来如此啊，切，”马嫣然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那把鼠王杀了不就得了，你不是说鼠王很大，和一头小猪差不多么？这里有我和燕子姐姐两个优秀射手，射死它还不是那么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没有那么简单……”锦葵垂下头，“嫣然姐，你听说过‘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么？”

“这个不是湘西那边的说法么？说是什么狗、鸡到了年头就要宰掉，否则会变成妖精什么的？”

“嫣然姐姐说的没错，虽然实际情况是它们变不成妖精，但是会变得非常狡猾，以至于人所驾驭不了……当然这说的是一般人，如果巫魁的话……”

“哎呀妈呀，”石燕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那鼠王活了很长时间……怕是有几百年了？”

锦葵摇摇头：“几百年倒没有，但对于耗子来说，三四年的寿命已经是极限，这只鼠王至少活了十几年，如果它不是鼠而是人，那么相当于四五百岁的高龄。嫣然姐姐，燕子姐姐，我想你们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在那一刻，铁梨花和迎春花眼中都划过真正的惊愕，然后她们喃喃自语安慰自己：“没什么的，就算在老练，耗子还是耗子，变不成猫……”

“猫？”锦葵苦笑着，“猫在这种鼠王面前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如果猫吃了妖奴的肉，我是说猫吃了这种妖奴的肉，那么就会一直吃到死为止！人也是一样，如果百啮蛊成功破坏了大部分粮草，造成了饥荒，人不得不去吃鼠尸或者被鼠尸污染过的粮食的话，也一样会死！而这，都是巫魁，五毒教首领：巫魁计划的一部分……”

“巫魁！该死的巫魁！”马嫣然和石燕挥舞着手中的弓箭和长枪，“锦葵妹妹，告诉我们，那家伙到底躲在什么地方？我们一起去把这厮碎尸万段！”

“很抱歉，”安灵儿低下头去，这一次，她没有落泪，“我不能说……我确实不能说。你们没法打败一个你们根本不了解的敌人，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去送死……哦，等等，我的东西来了。”

活蝎，大量的活蝎被装在箱子里，一帮兵丁把这些箱子搬运到锦葵面前。

“药铺往往要用全蝎，偶尔会用到活的，而这次我可是把全城能搞到的活蝎都搞到手了……”玲儿擦去额头的汗水，“数量应该是够了，不过这么多蝎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品种，放在一起不会打架嘛？”

“如果你是将军，会允许你手下不同籍贯的士兵随便私斗么？”安灵儿说的很平静，然后微微一笑，“现在，就开始吧。”

“等等，我还是怕你这蛊婆耍什么花招，”井木犴招呼兵丁和丫鬟们，几十把梨花枪的枪尖和喷火筒都对着锦葵，更远处还有火枪和弓弩严阵以待，“如果你对那边正在指挥战阵的老夫人有什么不利举动，休怪我们不客气！”

“很好，”安灵儿的话语依然平静，“其实你们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问题……我只有一个请求，一会儿发生的事情，无论多么奇异，都不要有任何的惊讶……我的意思是说，不要大惊小怪。”

“梨花、迎春，锦葵在这里谢谢你们，因为刚才你们没有把弓箭对准我……真的，我好喜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呢。现在你们应该对南方严阵以待，看这样子，至多倒数一百下以后，百啮蛊的前锋会到达这里，所以现在，”她掏出了蝎印，“应该还来得及。”

“奶奶个熊的，这波总算过去了，那该死的大耗子智商高达二百五，看我想杀它就躲的远远的，恩，啊……”从鼠尸中站立起身的西门戎忽然想起了什么，“洪小七和霍二倜，春哥还有牛叔他们到哪里去了？”

“啊，你说什么，你吃过了？”洪小七似乎还沉浸在猫被老鼠撑死的诡异场景里，到现在才发现异样，“对啊，王大人，褒大人，牛叔还有他两个侄子到哪里去了？”

“人家西门大哥是战斗英勇，杀妖奴无数所以才没注意到，而你一共敲死的还不如我霍某人拍死的一半多呢……你居然也没看见？真是不上路子的废物！”

西门戎和洪小七像看猴一样地看着霍二倜：“你不是废物，你倒是讲讲他们去哪里了？”

“这个……不是很显然的啊，王大人和褒大人去了官库，而牛叔带着两个侄子去了火器营……本来也想喊西门大哥去的，不过你打的太起劲了，他们喊你你都听不见，而且牛叔说妖奴都是死心眼，不攻击你就是不攻击你，所以……所以就让我们在这里稍微抵挡一下了……”

“奶奶个熊的，原来如此，话说那迫击炮倒是管用，那么大的面积，一下子能杀成百上千……就按照这老鼠有二十万来算吧，轰上两三百发也差不多了……”西门戎把狼牙棒背在背上，双手拿起血淋淋的锅盖，“那我们也跟过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熟悉的炮响，然后则是更猛烈的爆破，就在百年老店的北方，石柱城中心方向。

绝非头脑简单的野兽一拥而上，而是少量先头部队吸引火力，而大部队在另一个方向上冲锋，和当初突破南门防线的方式同出一辙。

普通炮弹对于这些体积远比人小，奔跑速度相当快的妖奴效果很差，但迫击炮真的很适合大面积的杀伤，这一炮，结结实实地轰在鼠群当中，血肉横飞，非常标准的血肉横飞，而且牛一飞分明看到，被火光吞噬的区域里，分明有一个大如猪猡的黑影。

耗子就是耗子，就算长的多么大也还是耗子，这么狠的一下，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是皮焦肉烂的结局，而根据擒贼先擒王的规律，鼠王之死足以瓦解鼠群的秩序，而接下来肯定是蛊阵的崩溃，再接下来……就是石柱城灭鼠运动了。

五毒教，可憎的五毒教，这就是我牛一飞对你们手下妖奴的绝杀！虽然致命，但还不够解恨，远远不够啊……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蛊阵并没有崩溃，而且，现在的鼠群中，分明出现了七八个大如猪猡的黑影！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永远不要低估动物的智慧，它们或许不会读，不会写，但是在战术上，尤其是在经过巫魁强化后的战术运用上，高的令你乍舌。

百啮蛊并非某些外行想象的那样，完全依靠巫魁的个人意志构建而来。实际上，它更多的是对鼠群本身秩序的一种扭曲和毒化。而在这种过程中，鼠王和普通的老鼠接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改造。

秩序、抑或统治，在不同的兽类群体中长期存在，老鼠、狼、猴子等，在“集群”方面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一般来说，这一集群的首领是由格斗产生的，统帅兽群的本身就是最狡诈、也最强壮的存在。

和人类的王朝、帝国很相似，是不是？若是你觉得如此，那你就错了！

兽群中并没有和平的首领交接仪式，子承父业、禅让之类的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前一任的首领一旦老到无法依靠暴力维持自己的权势，那么新的兽王就会在格斗中诞生，这就是野兽世界的规则，千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都是如此。

但这一切，被巫魁改变了。

更确切地说，这个鼠群，被强加了人类的指挥模式，这种改变造成了两种结果，一是鼠王的寿命大大延长（虽然这种鼠王本身就是巫蛊特殊改造后的结果，但如果不改变鼠群的构建模式，长寿鼠王即使存在，也早就倒台了），二是属下的绝对服从。这两种结果交织在一起，导致了第三点：规模膨胀，普通的鼠群至多千只就管理不过来，面临分群的危险，而百啮蛊则可以膨胀到数十万之众，也毫无问题。

犬不八年，鸡无六载，那活了十几年的老鼠算什么，就算不会妖法，单纯依靠岁月积累下来的经验，也不愧是老妖精。在它的领导下，鼠群为达到巫魁的指令可以变换几十种花招、计谋。用小股部队吸引火力，大部队从另一个方向突入；命令部下团聚、叠罗汉，形成远看和自己外观类似的“假身”，这两个只是最常见的用法。

无论是炮火，水沟，人力敲击，拍打，还是梨花枪的烈焰，尽管对百啮蛊有效，但并不足以瓦解这种攻势……众所周知的手段，对付不了巫魁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诡异招术……而现在，只能以巫邪对抗巫邪，以诡异对抗诡异。

……是的，这样做就意味着和巫魁公开撕破脸皮，这样做就意味着和天罡地煞全面对抗，但是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她还能做什么？

她不想看着百啮蛊得逞，她不想看着石柱城一万人就此死去，她不想……她确实不想看到那一切发生啊……

既然逃避不开，就只能勇敢面对。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怕没有用，因为怕也改变不了继续战斗的选择……柔软的锦葵花朵，也在这一刻被迫坚硬起来。

或许命运并非想象中那般残酷，因为她毕竟意外得到蝎印，而这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定数……而现在，理应点燃反击的烽烟！

“蝎锁迷阵，开！”（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