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日开工资，大家记得特清楚，心情也都特好。今天就是十五日，一个个的都精神焕发，简直是全饭店的复活节，都老早的盼着开现钱。谁知生意也迎合我们打工者的心情，开始有所收敛，如同是大出血过后的精神不振。于是经理显不出高兴。

下午两点钟是下班的时间，也是开支的时刻。老板完全是看着表针掐时间度过的，那秒针哪怕有一步没进入二点的范畴，就绝没有开支的主动。难以割舍，实在难以割舍。可越久又能如何，除了能攥出汗水，还能有什么？况且如今存款利率也没有利润可图，投资短期不现实，炒股风险大。哎，算了还是躲开老板的视线吧，给人点清静。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早已用心计算出工资的精确，只等那一刻的到来。

两点多钟正式开始，按照工资表的顺序依次而来，可每开一个都与各自所预期的数额有了一点差距。自然中少不了争嘴伴舌的节目。

“茹经理，为什么扣我的钱？”

“多少？”

“50。”

“好好想想，你这一个月犯没犯错没印象？”

“我倒是想了，没有啊。”

“哼，那你这意思是我们扣错了？”

“反正有问题，不管怎样你得给我个原因。”

“好，繁主管给他查一下。”

繁主管掀动一直都未合上的《奖惩册》，翻到冉森杰的一页。上面写着：3月11、12请假没工资，3月18错调一盘仿鱼翅。

“经理，请假没工资我没有异议，我扣的50多根本也不包括请假工资，就一份仿鱼翅你扣我50多？”

“定价是65，我已照顾你了，你的问题还小？竟将鱼翅当粉条了。有你这样的吗？还干了近一年了，就这么干？上月没罚你就是我的仁慈。”

“仁慈？您老就这么仁慈，那份仿鱼翅成本能有几个子，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连员工的钱都克扣，还拧成麻花寒碜人……”

“你再说！还反了你！！损失东西还强词夺理。”茹意珍将放在桌上的计算器狠狠的摔在了桌上，里面安装的2支电池顺势弹了出来，一下子惊住了在场的人。

“我今天告诉你们，都记好了。不管大错小错，我一定扣你们。我是奖惩分明，下次我不会再给你们任何解释，自己犯错出的问题自己清楚！干就好好干，不干走人！别一个个害的跟仇人似的，我可不看这个！”

我一直在耐心等待，听了几次小的争吵后，终于迎来了这个山洪暴发。我来店一个半月了，头一回看这种情况，心情很沉重。为什么事情总得激化成这个程度？难道心平气和离我们真的那么遥远吗？

过了一会儿，才轮到我。我没有挨扣，但我并不感谢谁，而为自己高兴。过些天我请假回家看看父亲，才是我最期盼的事。

临近下午三点半工作才完事，我忙将请假的想法告诉了通领班。其实我也不想跟她请，因为这人在我的印象里一直很差劲，大概也不会顺利。跟繁主管请相对稳妥些，顺便我还她50块钱。可繁主管提前离开了，也只好硬着头皮找通领班了。果然她不同意找出许多借口，什么一开支都想回家，请给我别人会对她有意见。这话明显是不公平，没把我放到位置。转念间，她说已有人请过了。我见没戏，也不好勉强。可一旁的茹经理发话了。

“小訸这孩子挺老实，你就让他去吧。”

得了懿旨哪有不执行的理，于是通领班打开绿灯。

晚上，临近下班我来到燃藜轩，找达奚莹想把这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她。她也刚刚开始收拾，我恰巧帮她抬抬那个大大的转盘。

“老同学，明天我要工休回家了，感觉真好。”我迫不及待地道出高兴。

达奚莹听了有点吃惊，带着疑惑问：“真的！可繁主管也准我明天休息了。”

“啊？不会吧。店内有规定，不能同时有两人休息。要不明天你休吧，我晚两天也行。”我听了这惊喜过后的扫叶败兴，只好主动让步。

“我看你这样倒是没必要，尽管饭店有这样的规定，可咱们也都是经领导批准的，生意又不会有问题。就算事后追问也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有什么不妥的。”一着急达奚莹竟冒上来“合理合法”，我觉得好笑，看我们守法意识多强。

“听起来倒可以。”

“那咱们一起走吧。”

“行，你什么时候走？”

“六点半怎么样？”

“好，不见不散。”

回到宿舍，屋里很热闹，连严艺煐、令霞、季灵玫这样的稀客也都在，我不知所谓何故。我进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在意，仿佛与我无关紧要。我见有这么多人，便换上拖鞋去洗漱。我故意拖延时间，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散了，可我回去后他们仍然有增无减地耗着时间的性子。

“刚才咱们各自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太不像话了，老板越来越斤斤计较了。”

“听说下月要扣什么住宿费，这精打细算的伎俩都给咱们上演了！”

“真损，若是这样我干脆走人。”

“不干？正称老板的心意，人家讲的好‘不干走哇’。谁叫咱们不值钱呢，街面上都是能干活儿的。”

“快别说了，倒让我寒心。”

“我看，咱们一起走，看她们还能逞狂，以齐心斗她个措手不及。”严艺煐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也猛了一把，一语惊人。可却缺少实用性。

“看你的馊主意，都走工资要不要？押金就200块呢，半个月工资，用手指头算算几百，让大家一起陪你倒霉。”尉迟伋当即就来了盆冷水，浇熄了这股怂恿。

“怎么说陪我呀！我又没挨扣。”严艺煐感觉委屈，有些不服。

“行了！我看算了，再进行还得打起来。有意思吗？我走了。”季灵玫推了推眼镜，终于发话了。她从头至尾仅此一句，完全出于扫兴。原本她因计算疏忽而挨扣，心里不服故参加了这个基层小会，想从中得到一点慰籍，可是这里除了埋怨就是指责，她可没心听下去。她是大学生，学财经的，有文化底蕴。这一点我来店便寻思到了。只是这是个秘密，她对外从不公开，怕“大学生”的神圣由此贬值。

季灵玫起身一走，仿佛鸟随鸾凤飞腾远一样，大都纷纷而去。我其实早希望如此，可我哪有宣布“散会”的权利，只好耐着性子旁听。我可急呐，明天回家要起得早。见她们走开，便忙着铺被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