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绍兴阿姨
作者:晚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51

绍兴阿姨姓沈,已经五十多岁,瘦高身材,大手大脚,花白的头发用一个软铅丝黑色头箍拢向脑后,肤色略黑,脸上和手臂上已经看得到浅褐色的老年斑,但人却精神矍铄,说话大嗓门,中气十足,二、三十斤的米袋,她一个人背起来就走,一点也不喘,那样子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的劳动妇女。可是谁能想到,她在上海滩的资格,比起大街小巷上行走着的大多数男男女女,不知要老多少,她年轻时的日子,可要比现在好过得多嘞!

沈阿姨出生在水乡绍兴的一户大户人家,父亲是家中长子,可是母亲生了她和妹妹后就没有再生育,犯了大户人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大忌,即便再聪明能干、贤良孝顺,也难免遭受长辈白眼。幸好丈夫开明善良,使她避免了那个时代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普遍遭受的厄运。当时上海刚刚开埠,父亲就随着一批同乡来到上海闯荡,不久后,就在华埠租了店面,经营起米庄生意。

父亲的生意上了轨道后,就接了她们母女,在上海安了家,姐妹俩穿上了黑衣白裙,成了小学堂里女学生,先生给她和妹妹起了学名茗珠和茗?。茗珠从小活泼好动,只喜欢画画和体育,上算术课尤其头痛,不过她头子活络,常常上课时谎称肚子痛逃课回家。倒是妹妹茗?一向规规矩矩,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当时女孩子上学并不太普遍,沈家父母送女儿上学,也只是希望她们多些教养,将来好配得上门当户对的夫婿,所以他们对女儿的学业并不太紧张,茗珠到了五年级已经不想再上学,父母与没有勉强她,倒是妹妹一直读到了高小毕业。

到了十几岁上,父母就开始为两姐妹的终身大事操心了。沈家姆妈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因自己没有为沈家生下男丁,受过夫家长辈不少白眼,若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往往也就认命了,可沈家姆妈却对那种遭受白眼的感觉铭心刻骨,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冷饭冷粥尚可食,冷言冷语不可受”。今生今世,她再也不要看到女儿受这样的委屈,于是,沈家姆妈选女婿比别人又多了一个条件,就是最好找家家里没有公婆的人家。沈家姆妈也不是没有想过招个上门女婿,可是,那种年代,稍稍有点志气的男人,有谁愿做上门女婿的?沈家姆妈也不愿女儿守个窝囊废过一辈子啊!

上苍有眼,还真让沈家姆妈如了愿。茗珠十七岁上许配了裕昌洋行老板的侄子薛士宏,士宏父母早逝,一直在姑母的关怀下长大,十三岁时就一边读书一边在姑父的洋行里打杂,如今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出落得英俊儒雅,谈吐不俗,而且做起事来相当勤勉,待人谦卑有礼。茗?十六岁时也许配了父亲一位商场朋友的亲戚何仁吉,仁吉也是父母双亡,在亲戚开的一家印刷厂工作,由于他做事谨慎,人又特老实忠厚,还不到二十岁,老板已经将账房里的不少工作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家里有没有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人要老实忠厚,会做事、能过日子就好。不然,即使嫁到富贵人家,家里纵有金山银山,也未必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沈家姆妈在十里洋场十年,终于总结出了这样一条金科玉律。

看穿了洋场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荣华富贵,如今,既然女儿的终身大事已订,又没有儿子接班做米庄的生意,沈家父母干脆趁行情好,把生意也转让了,迁回老家绍兴养老,专等良辰吉日,好将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