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露能

望着小窑主郭胥的背影，周信和暗想，有时工作就是交易，身处此境，公私难分。春节前，郭胥送来20万元存单，我让他马上找地测科老肖，采煤想办法绕过村民新建住房，宁可受点损失，也不能让村民发觉，一旦惹怒了他们，不单纠缠不清，上级部门追查更难辞其咎。这两天，炮采队改为高档普采队，铁梁铁柱刚换下来，他马上又找上门，要了100多根铁柱挂梁，又要了百十米小溜子。这小子?觉可真灵！不过不久就要进行现代化矿井验收了，这东西以后肯定用不上，再放二年，也到了报废年限。给他正好，省得日晒雨淋，临村小偷夜里偷废铁，闹得鸡犬不宁。想着，听见有人敲门，抬头看是食堂服务队女办事员何春苹笑着进来，“周矿长”从小红包里掏出一张请柬，“我们队长冯立军儿子后天结婚，冯队长请你光临捧场。”“哦，是吗？”翻开一看：3月6日11时30分到市荣华大酒店，“好，回去告诉冯队长，如没急事，我一定去。”

何春苹送完请柬，回队给冯立军回话，见冯立军正与客人食堂管理员杨培良商量什么，进来撒娇，“哎哟！我一晌送了20多份，楼上楼下跑得腿直抽筋。”冯立军看着她涨红的小圆脸，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说：“到后天我多给你敬几杯补补。”何春苹小嘴一撇，“说句好话就有了。”转身出去。

冯立军参加工作就在食堂当厨工，为人和气，笑口常开，稔熟人际，看客下菜，对人口味，从组长一直干到队长。最拿手的是做红烧肉，当年主厨时连爱苗条少女听说是他做的金牌菜都禁不住要品偿。加上方脸黑红、油嘴外翻，说笑时脸颊上三道波浪形皱折，如几块层叠的红烧肉，触景生情，让缺油者嘴馋，人们戏称他“老馋”。

人说干啥注重啥。干了半辈子餐饮的冯立军知道市内宾馆酒店包桌菜外形好，并不实惠。身为内行，不愿儿子的婚宴让亲朋好友解不了馋，留下话柄。何况自已还近水楼台？他把门锁上，对杨培良说：“矿上送出去请柬近200份，加上亲戚要安排30桌。荣华酒店安排得咋样？”“说得停停当当。酒店老板是我老乡，又是同行，多年的交情，你尽管放心。”“送到酒店吃的喝的可要分批慢慢入帐啊。”杨培良两眼一斜有点不屑，“你太多虑了，你当我是新手哇。明天我把20件全兴酒，鸡鱼肉蛋等从市内全拉到酒店，30桌也就6000元左右，矿客人食堂搞一次大招待适当加点价，几次就搞定了。婚宴后你只用给酒店拿点服务费就行了。”“那就让你多辛苦操劳了。这事办完我再到组干科问问消息，提拔你当副队长的报告交上去两个月了，也没个音信。”杨培良黑胖脸有些泛红，“慌啥，你心里装着就行。”

婚期至，矿领导除吴宜、马四虎到局里开“一通三防”会议未参加婚礼，其余全部参加，分乘两台轿车，一台面包车出发。此前出发的还有四台大客车。

12时，婚礼开始。金壁辉煌酒店大厅里挤得水泄不通，一对新人和冯立军夫妇在红地毯铺就的木台上，听着司仪热情洋溢、高亢洪亮的祝福讲话，配合做着煽情动作，幸福愉悦充溢于表。台下众人仰目观望，表情复杂。站在台阶附近的周信和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下属当上了公爹，似有几分羡意，鲁中昌仪式开始时略扫几眼，满怀心事地坐进了单间。

矿领导被安排到两个高档雅间里，由冯立军市内几个做官老乡陪着，互相对敬对碰，寒暄谦让一阵子，冯立军夫妇过来敬酒，周信和见冯立军的模样大笑起来，“冯队长穿上古妆真是一个活包公！”原来当地有结婚给新郎父母抹花脸的习惯，若当时洗掉，还会有同辈抹。冯立军被抹了一脸黑鞋油，妻子被抹了一脸红鞋油。司家明调侃：“包公对云召，唱一段，过瘾。”

为不耽误下午2时上班，婚宴接二连三上热菜，将近2时结束。

下午上班，叶炯在办公楼碰上满脸通红的李杉，“中午在哪晕乎了？”“今天开眼界了。”说着进办公室，叶炯跟进去，“喝什么好酒了？”“我和冯立军是老乡，一起参加工作。今参加他儿子的婚宴，竟比去年初孙宝才儿子结婚摆得还阔，一色52度全兴酒，喜梅烟，凉菜12个，热菜12个，加4道汤，共28大件，盘大量足，花色齐全，雕刻精美，味道适口。连常赴宴的鲁书记回来路上都夸冯立军不愧是搞餐饮的，懂行，安排得好。”叶炯笑着说：“你儿子结婚也向他学学。”李杉叹气：“我多子女，没那能力。别说比钱，比交际更差得远。同龄同地人也不能比，就象唱戏，扮的角不一样。”

冯立军儿子婚事刚过一周，苏健急匆匆找周信和、鲁中昌告知：有人把冯立军告到了矿务局纪委，反映他利用春节大肆给领导和有关人员送年货，说现在井下馍夹的肉少且不好，好的都让当官的拈吃了。局纪委批示调查处理，并把原委结果反馈给他们。两人大惊，当即指示调查。

苏健立即行动。冯立军闻知，惊慌之余还有几分侥幸：年货领导家享用了，当时谁也没拒绝，实际是默许。或许是没送匀，有人气不平，捅了出去，显得我露能没露好，自甘窝囔罢了。庆幸这事来得早，荣华大酒店的婚宴还没来及加帐，否则事就大了。

面对纪委查问，冯立军坦然承认受年货的人员、数量、折价，纪检员又逐家核对，果然不差。仅用2天，情况完全弄清。

苏健向周信和、鲁中昌汇报：送年货50多家，折价1万多元。两人感到为难：处理吧，当时谁也没指出冯立军的行为不对，送的东西过年都享用了，显得?磨杀驴。不处理吧，公物私人消费，名显违纪。况且牵连这么多人也捂不住。说是公款接待，也牵强。又要向局纪委汇报处理结果。埋怨一通，议论半天，还是采纳鲁中昌意见：对冯立军先免职，风头过后再安排。受年货人员把折价款退给食堂，在党政联席会上通报，引以为戒。

当天下午，党政联席会讨论主要工作后，常倪成宣布矿务局任命董安为副矿长，孙宝才到龄免职。苏健通报冯立军违纪行为及免职意见。党政成员面面相觑，交头结耳，说冯立军闯出了界，马失前蹄。最后一致通过处理意见。会后有的当即把钱交给办公室人员代退，有的嚷着让董安请客。

开完会，鲁中昌看天色骤变，大风夹着雪籽、小雨，满怀心事站在走廊，看广场行人匆匆，有的抱膀子小跑，顿觉寒意扑面。想起冯立军，心里不是滋味，眼前浮现出他笑口常开的样子，不由得将心比心：这事换上我自己，也挺委曲，办公室写道：

声声慢

无奈

卸磨杀驴，丢卒保车，绝非吾辈本意。人诉上究存据，何以处理？笑颜心意犹在，怎禁得雪打风急!愿知情，莫伤悲，谨为无奈之举。 看似春色临近，乍寒暖，风雪伴着雨滴。透窗远眺，行人抱肩匆匆，寻个方便躲避。疾风停，雨仍沥沥。路湿滑，耽心净裤溅污泥。

放下笔，董安进来，邀班子成员一聚，行上任礼。市凯越大酒店豪华单间内，每桌千元标准伺候，对着张张笑脸，看董安神采奕奕，鲁中昌想，都是个公款吃进，把握不好要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