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舞尸山 75猝不及防
作者:活得长还是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35

第75节 猝不及防

抗战史上,日军曾两次发起“打通铁路交通线”的作战。最大的一次称“一号作战”,动用兵力51万人。一路日军强渡黄泛区,攻许昌,陷郑州,占领了洛阳。另一路在湘北发动,犯平江,破长沙,攻克了衡阳。第三路发起桂柳作战,沿桂黔公路北上,一直打到独山。**在这场“豫湘桂大溃坝”中,损兵折将近70万人,丢掉城市146座。日军在付出重大代价后,虽然打通了大陆交通线,但直到日本投降时,也没能全线通车。

而打通最早的平汉线,用于修路的时间,也远多于通车的时间。铁路时断时续,造成汉口煤炭短缺,日军工厂经常缺电停工。澳津想拿姬姬送礼的愿望,也因火车遇袭而再次破灭。在驻马店袭击火车的,是平汉铁路工人破坏大队。该大队在*领导下,一度发展到两千人枪。但大队长徐宽借口日军扫荡,突然集合队伍,强行军到河南偃师,让顽军将铁破队包围。部队被吞并,**员被清洗。排列整齐的尸体,后脑勺都留有枪眼。政委?中玉带着三处枪伤,骑着姬姬单独逃脱。?中玉是因伤重死在路上,还是死在夺马贼手里,众说纷纭。姬姬被转手多次后,落入了团山铺的某寨主手里。寨主一眼便认出姬姬来。当年一场抢水械斗,雪寒飞马插入骚动的人群,高声叫喊平息了械斗。姬姬还找到了水源。如今的安雪寒,在民间说唱艺术的渲染下,已然成了“双枪女将”,不仅枪法如神,还会飞檐走壁。寨主立刻找到新四军,求见当年的“那姬女郎”,亲自归还了白马姬姬。

自打听说桑然要结婚,雪寒便魂不守舍。她甚至抱住姬姬大哭一场。大家还以为因爱驹归来,她才一洒热泪呢。只有习幕洲心知肚明。夜里夫妻同房时,他抓住妻子挣扎的双手道:“曾几何时,你的目光简直都离不开我,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从何时开始……你却突然恨起我来?”“就从你用脏污的指甲,抠开那日本烟盒开始!”“你在找借口!我知道是为什么!你现在嗓子哑着,可我心里,已容不得怜悯了!我自己就……半死不活的!”“你半死不活的?可我呢?我好像上磨磨过,把我磨碎了,又吐了出来!”安雪寒伏床啜泣。习幕洲点燃香烟猛吸了两口,转手递给妻子道:“抽支烟吧。咱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伸手去解妻子衣领里的围巾:“记得当初我替你补围巾吗?”雪寒用烟头贴肉朝围巾烫去:“当初你补好了烫洞,现在你再也补不好了。瞧,烫洞太多了。”习幕洲道:“烟头都烫着肉了,你不疼吗?”雪寒流泪大笑:“去给我弄麻药来,我疼死了!”习幕洲正要起身,突然明白过来,气得满脸通红。

那一夜风雪交加。习幕洲没有再强行与妻子同房。他踉踉跄跄地撞开仓库的门。天亮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迫击炮的弹筒上,成排的弹筒涂着桐油,隔绝了地面的潮汽,让他冻硬的骨头感到暖和。他想起今天是桑然和少媛结婚的日子。他想起自己做了一夜的噩梦。他梦见桑然的那只断手,梦见军医说:“……不该让他喝水!那样失血更多!……至于政委同志嘛,他用了太多的麻药,该到外面凉快凉快。”军医那张梦幻般的笑脸,像是从一处又深又暗的水潭浮上来的。习幕洲明白:自己无法得到救赎了!

婚礼前,团里支起煮衣服的滚锅,锅里漂着好多虱子。给女兵多发了块特供皂。村公所里挂了彩纸,女兵们一见桑然,便又笑又嚷,说他走错了地方。雪寒像是喝醉了,对什么都像不在乎。习幕洲狠命地抽烟,烟灰成圈飘在膝盖上。少媛穿着碎花夹衫,耳垂红如枫叶,对自己的肚子看都不敢看一眼。“少媛,瞧你,做事嘛,像鸡蛋贩子赶车,慢腾腾的,可结起婚来,比闪电还快!……”少媛做事不慢,她不明白雪寒在说什么。雪寒抓起桑然的酒杯,故意在他嘴碰过的地方留下唇印。酒杯里是糯米酒。雪寒呛了口酒,咳嗽起来,她笑得落泪,喘成一团:“我成了一根芦苇啦,一口水就能呛死我!”桑然觉得雪寒笑得很夸张。他一时无所适从。自从他宣布要结婚以来,雪寒的欢笑声,就成了绝迹的物种了。他却是那么渴望!就在刚才,雪寒拿起他的杯子时,朝他投来异样的一瞥。“她是在看我吗?我啊!”可雪寒的脸掉转开了。她低下了头,像要寻找啥物件;垂落的乌发,密如菖蒲。她在河边的菖蒲中洗浴时,他无意间见过那垂发,被水流轻摆,恰与水波相谐和。“她能再看我一眼,死也甘心啊!”――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无可比拟。他第一次骑上汗血马;第一次缴获机枪;第一次亲吻姑娘……所有第一次加起来,也比不上那种晕眩感!那是大地一片白霜,暮晚风清,独自微笑,默默饮泣的感觉。……

雪寒站在窗前,衣领在风中鼓胀起来,露出烟头烫伤的瘢痕。霞光隔水穿林,照在桐桥湾的河滩上。大约就在这时,窗外响起枪声。通往村公所的土路,消失在林际边缘,从倒伏的椴树下,重又挣脱出来。一个晃动的人影,出现在土路上,满腿是泥,浑身是血,嘴里喊着什么。雪寒听出那是谢政委的口音――原来,叛军兵变时,谢威跳进了一处藕塘;与一名叛军扭打中,其衣服被拉脱,便光着身子跑。又有人来抓他,谢威一身塘泥,滑溜溜抓不住。叛军便开了枪,打伤了谢威的胳膊。“政治部主任杜邦宪,县委书记祝华均,县大队长王开运等同志,均被叛军杀害了。县大队在秦家堤被包围缴械。”谢政委说的这一切,震惊了婚礼上的人们。“决不能让这个恶瘤形成溃疡。”雪寒话音未落,哗变的叛军,已朝村公所方向扑来。如舌般伸入河湾的地岬上,乱兵人头攒动,像食蚁兽舌上沾满的蚂蚁。许多同志都没带枪,人们涌出房间,四下乱跑。叛军看见了女兵,不知是出于敌意、粗野,还是纯粹的*,乱兵趟水冲过来:“瞧啊,白嘟嘟的嫩身子……压上去啊……在树上压碎她们。”女兵们惊叫起来,有人鞋都跑掉了。子弹嗖嗖飞窜。

雪寒往沼泽边上跑去,没留神陷了进去。桑然踢翻一个家伙,伤了那人。一个削肩瘦臀的老兵,亮出把长柄刺刀。桑然夺下了刺刀。他用惯了马刀,刺刀显得别扭。划开老兵黥刺的纹身时,刺刀几乎脱手。那老兵有一双水唧唧的肿眼,骨头磕碰着,泥捏似的散了架,跌滚到周子华的马镫旁。周子华踢了踢老兵:“滚远点,我的马正脱毛呢,你也不嫌瘙喉咙?”周子华突然一扭屁股,连马鞍都带动了,眼睛血蒙起来:“您有只会飞的脚,红崽子。真他妈一只金脚。”桑然的飞脚又到了,周子华像松开的发条,弹了起来,手在空中乱抓着。……

少媛朝马厩跑去,解下血脉贲张的姬姬,骑上就往桥头跑。姬姬筋肉隆成硬块,肚皮贴水疾驰。溅起的水花,将人和马都遮住了。马儿突然前腿一软,连人带马,翻进河里。少媛听到了嘶喊声;踢溅出的水花声;闻到了刺刀的气味。刺刀的寒气,窜过胳肢窝,灼痛了她的全身。她一把抓住了回缩的刀刃;手上的肉皮,顿时耷拉下来。“救救我!”少媛在叛军手中挣扎,高声叫喊。一双肉牛色的眼睛,邪气所化成,狰狞地瞪视着她。“救救我!”雪寒的呼救声,同时从沼泽上飘来。该先救谁?选择就是痛苦,如果选择上面,定要附带痛苦的话。桑然突然嘴发苦,脚发软;月光下的河水,陡然像揉乱的金羊毛,难解难缠……

“我在往下陷。”雪寒满脸黑泥,像上了一层釉,沼泽已淹到她下巴。桑然让腹部平贴泥面,恨不得手臂像橡皮,自动拉长;可还是够不着。泥水已到雪寒的鼻翼了。“抓住刀柄!快!”桑然将刺刀长柄,递给雪寒,自己握住刀刃,手指太淤滑,捏不住刀面,他勾拢手掌,一咬牙攥紧。刺刀泡在泥里,雪寒见到泥里的血,恍然明白过来,松开了刀柄。“抓住!不然我就进来,一起死!”雪寒只好抓住刀柄,眼泪和泥流进嘴里。“团长,快去救少媛!那边林子里!”漆少川等人脚跟一转,往杂树林子奔去。习幕洲蹦跳着,朝沼泽赶来。溅起的水花之大,将他扭歪的脸,全都遮暗了。“少媛!你在哪?”“少媛!”……任凭呼唤声嘶力竭,水淹林里,却凄凉如墓。垂向水面的枝叶,寂寂无声。两株水薰香,垂若僵蚓,纠缠在灌木枝头。灌木后面,一头凶兽,吸鼻竖耳,捂住了少媛的嘴。“少媛!”桑然挥刀砍向水面,手掌血糊糊的;血顺着刀柄,溅落在月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