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矜离      更新:2019-07-23 05:19      字数:3472

从那以后发生了许多事,但就像读者前面知悉的那样,安琪出了国,姜萸也踏上了她的复读之路。她去的地方正是源城。

但是奇怪的是,她在车站里等去源城的车时遇见了一个和安琪仿佛面容的人,但姜萸的母亲虞女士却对姜萸说,那个人是她们以前的邻居,被一个商人包养,结果商人的老婆寻过来,肚子里的孩子被迫拿掉了,从那以后她也不知所踪。但姜萸完全不能将眼前这个水嫩嫩水灵灵有着安琪眉眼的女子和印象中那个一日三餐等着外卖的妇人联系起来。

“你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安琪?”姜萸问她母亲。

“谁?”虞女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安琪,以前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女生,她最近出国了。”姜萸强调。

但虞女士还是想不起来,她这脾性古怪的女儿何时交过什么朋友。“我还是怕你会自杀。”虞女士还是提了她最担心的事,这孩子安静过了头,身体也不好,出什么事怕是也没个人照应,再说为了高考跳楼自杀的孩子也比比皆是。照她说,姜萸就该把志愿填了,不是重点怎么啦,同样是本科,出了社会赚得到钱才是本事。

姜萸不耐烦听她母亲说这个,她母亲曾经居然还问从书店回来的她,“看书能赚钱吗?”在她眼里有时间还不如出去多认识一些人,积攒些人脉。

她越发不耐烦听母亲说那个跳楼的学长那些事,所幸车到了,她自己上了车然后戴上耳机和眼罩,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隔绝外界的一切,隔绝虞女士任何一个可能的说教。虽然虞女士并不陪同她去源城。

直到车开动虞女士也没忘上车扯掉她耳机叮嘱她千万别冲动做傻事。

但车在源城的街道上行驶的时候,姜萸被迫要转车,因为前方火灾,消防车正在灭火,所以要调头改道。

车上的人议论纷纷,不久就有人打探出来,上将一家被烧了。

“源城有那么多上将?”姜萸问车上那个似乎神通广大的人。

那人趾高气昂地鄙视了一番姜萸的村姑行径,用牙签剔着牙,“源城就只刘上将一家。”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对车上的乘客说起上将一家的故事,“这上将一家真不幸,家门不幸生出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好不容易养大了,去年又去了,要我说,他家的祖坟就是葬得不好,这才邪了门,这断子绝孙的还不够,今天还招天火了......"

姜萸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上将一家火灾这个消息在姜萸的心里激起了千层的浪花,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这事去年就发生了,安琪还因为一些巧合而怀疑她参与其中。

但是她不知道,姜萸是那种只有能力自毁而无法毁灭别人的人。

在纷纷扰扰的车上,姜萸记住了一双眼睛,严格来说,是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带有死神的味道,可她看向姜萸时,是那么的慈悲怜悯。

姜萸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些片段,女人松弛的裸体,伤痕累累,鲜红的血液流过她昏睡的眼角。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着,炎热的夏天,一个赤着膀子的光头扔掉他手里吸饱了鲜血的棍棒,床底下一个屏住呼吸瑟瑟发抖的孩子。

姜萸揉揉眼睛,用力捏痛自己的耳朵,从幻觉中醒来。但是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孩子稚嫩的脸,和无意中从车窗上投射出来的自己的脸,那样地重叠而吻合。

姜萸惊得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她确信并不认识施暴和被虐的那两个大爷大妈,她几乎就相信,那个躲在床底下的孩子就是她了,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惧感,太真实了。

这剩下的整个车程她都在睡,但从那天起,各种怪梦都伴随着她。

她有梦见给安琪递信封的那双手,和那个人,但是那明显不是在安厝一中,而是源城一中,她现在所在的中学,她作为插班生和新一届的高三生一起复习。

她现在所在班级的学生虽然全身心投入学习,但也免不了谈论些八卦。在他们的片言只语中,姜萸知道,安琪是这所学校的传奇和神话,但她有一个学习一般的怪朋友。虽然迫于势力没人敢大谈特谈那个朋友的情况,但是她是由双性人变性为女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她曾经在一次学校的公开演讲中讲了这个话题,“双性就像同性恋一样基因决定的,特殊一点的这是小概率事件,又值得怎么稀奇!”超酷的,然后整座学校静谧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人群里有一个白衣少年,对着演讲台上那个流泪的少女,和学校操场上的所有人,大声地对那个女生告白:”刘柒壹,我喜欢你......“

“啊,学校欠我一个白衣少年。”说着这些话的女生捧着手心陶醉地向往着。然后被她同桌用作业本砸了个满怀。

姜萸有些搞不清楚,如果安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她的好朋友又另有其人,那自己又是怎么认识安琪的,那封信安琪为什么会给了自己。

而这些困惑,在传说中的白衣少年找上门的时候,就有了解答。

“柒壹,别哭,你还有我。”他抓住姜萸的双手,单手搂过她的腰,头贴着她的心口说。

姜萸的心头砰砰砰地跳,但她本质上不喜人触碰,她脸红耳赤地挣开他的怀抱,深呼吸一口,冷静地说:“我是姜萸,你认错人了。”此时她并不知道他口里的柒壹是火灾那家人的独苗,而她已经先他们而去了。

少年回过神来,落寞一笑,“是某唐突鲁莽了,佳人勿怪。”

姜萸被他这古代公子哥的口吻惊了个呆,这人戏也太足了,社会啊社会。然后姜萸也恶作剧地拱拱手,“佳人倾城,不怪兄台。”

这下少年开怀大笑,一脸灿烂满足,拍拍姜萸的肩膀,嘱咐她,“好好保护你的心。”就大笑着离去。

姜萸呆呆地看着他行止如风的背影,抓问一个围观的同学,“他是谁呀?”

然后那同学也配合着她咬耳朵,“传说中当着全校告白的纪学长。”

看着姜萸还是一头雾水,那女生好心地解释,“就是告白双性人演讲的刘柒壹学姐的纪学长。”

姜萸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没有在一起?”

这时候班里那个爱幻想的灵溪,前些天姜萸记住了她,整天因为上课幻想发呆而被老师点名背书的那个女生,就一脸痛惜地解释,“刘学姐不久之后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那个演讲被她家里人锁在地下室,结果活活给饿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姜萸心痛得都快要死了,她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试图缓解,但冷汗大颗大颗而从她额头冒出来,整个人全身疼得痉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梦里她看见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一笔一笔地用彩铅描着线条,她慢慢看着,心里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而她笔下描的赫然就是那幅山荷观音像。然后她看着她找出信封封起来,去学校交给了安琪。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

她梦中有男人对女人手打脚踢,女人劝男人吃斋念佛的画面碎片。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她梦里清晰地知道,包括以前的那些画面,都是刘上将一家,正确来讲他们是刘柒壹的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但是她始终没有梦到,刘柒壹是怎么死的。

姜萸醒过来后找了一个契机,去寻了这所学校记忆里的纪学长。他其实还留在了这所学校复读,坐了刘柒壹以前的位置。从理科转到文科,大概所有人心里都把他当疯子。

“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北方上大学。”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致,背对着姜萸。

姜萸却问,“安琪是谁?”

他转过头来,“那个你送到医院,浑身是血的邻居就是安琪她的亲生姐姐。”

“所以才选的我?”安琪冷冰冰地问,因为记忆中的邻居就是破坏人家庭的第三者,因救了一个背负罪恶的人才获救这未免太过讽刺。

“只是因为合适罢了,你该多笑笑,柒壹很爱笑。”他伸出手想要摸姜萸的脸,又慢慢地放了下去。

“她是自杀吗?”姜萸忍不住要问,因为最近真的是太多人莫名其妙地嘱咐她要保持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心态了。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再拿起桌上心理学的书专心看了起来,不再理会姜萸。

但是姜萸却直接拉了凳子坐在他面前,按住他的书页,倔强地问他,“她的梦想是什么。”

“啊,梦想啊......”他回想着,笑,“自由,平等,世界和平。”

“你的呢?”姜萸挑衅地看着他。

他揪揪耳朵,邪起嘴角,挑眉反问,“你的呢?”

姜萸愣住,一直以来,她只有好好学习然后脱离这样一个家,这样一种不断要委屈妥协的现状的念头,如果实实在在问她想要做什么,她似乎对什么也没有兴趣,但她又不是那种只在乎成绩埋头苦读的人,一直以来她似乎只有在学习中才会感到快乐,因为有范围的知识里,前因后果是非对错的逻辑总能弄个明白清楚。但是这个世界的逻辑似乎不是这样的,它有太多人为的不成文的规则,像是清高和世俗的对立面。

但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迟疑着,“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

他好奇地问,“你不去苦心求索?那么寻根究底的人。”

“不,好好活着活着,就会明白了。”

“到时候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有勇气去实现吗?”他站起来对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追问。

她在门口回过头来给了他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