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女孩的心事你别猜 四
作者:大白战小白      更新:2019-07-28 11:18      字数:11394

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天,刘心语没再来娄立强小姑家,娄立强当然也没去她家找她。进她家很难的,还要通传,还要看门房脸色,一不小心去找她了,里面给话说她不在,或者干脆就是拒绝他进去,那不是大失脸面啊。

而第二个周末,娄立强又回农村家里去了一趟。一回家就躲到书房,取了十几根暗格里藏着的金条出来,包好,放进书包里。现在的金价是五十来块钱一克,他家暗藏的非当前制式金条,还要被打个9折,一根金条约摸二两,五万三千块钱起码要拿出去十二根。他计算着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又开始恨恨,那珠琏有这么宝贵吗?比十来根金条还值钱?就觉得好像被坑了。一开始还以为那疯丫头傻,没想到最后当冤大头的却是自己。娄立强倒在床上,气死了。

心里肉痛了一会,娄立强去厨房间将正跟着几个姐妹为娄立强张罗着丰盛晚餐的小妈叫来书房,然后坐在书桌边,拉出抽屉,把借来的、没花光的钱中取出大部分,约摸三千多,给了她。

小妈非常惊讶于有这么多钱,非常高兴、非常感动,感动得上来就搂住了娄立强。小妈是娄立强的继母这一身份仅维持了两个多月时间,她改嫁后,过了三年,再回娄立强家,实际上已非娄立强继母身份。娄立强内心深处也从没将她当继母过,因为一则她实在太年轻,再则在她当他继母的那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里,娄立强对她很是忌生冷漠的,因为他实在是一个脆弱的人,他很害怕父亲和继母有了孩子后会冷落他。可是现在她搂他搂得很紧,都将他的脸埋进了她的胸怀,娄立强就觉得极慌,想挣开,却觉得她身子发抖,很是紧张的样子,就没忍心,只是心里既尴尬又难过。她是疯的,房门也没关,娄立强眼盯着外面,抚了她的背安慰一会,才将她推开。她是一个不幸的人啊,她才二十五六岁。娄立强看的书多,特别是看过些诸如十日谈之类的娱情小说,他自以为是懂的,所以他很同情她。她肯定是想的。可娄立强不可能跟她发生些什么,但他也不愿她随便就嫁一个娶不到正经老婆的猥琐村汉。娄立强先出的房,取了给立行弟弟买的玩具,去院里带他玩。弟弟大概因大人们忙于他事,没人照看,在院子里拉了一圈大便,沾得脚上裤腿上都是。娄立强赶紧打水给他洗。还好是夏天,不用担心受凉。

吃过晚饭后,小妈早早将立行弟弟哄睡着了,来娄立强书房里照顾他,茶泡了,水果洗了端上来了,糕点拆好了盛着端来了,帮他的一些干净衣衫整理好了,就坐在一旁看他学习。娄立强学习极为认真,也不管她。她直守到他要睡觉了,又打了水来,伺候他刷牙洗脸洗脚擦脚完毕才走。

一套程序走完,娄立强就进入状态,在书房里打坐练功,直到近子时才回寝房里睡觉。

第二天,跑到隔阴山的林子里练功完毕,回来洗漱了,吃了早饭,娄立强就骑着自行车回县城。他小妈看他来一晚就走,很是失望,可是那时的娄立强在她眼里就是道貌岸然、刚正不阿的主,连强意挽留他的话都不敢说。

当日娄立强就去南洵老街找了几个老货铺,折换了一部分金条,后来觉得价格实在不划算,还是去找了何欢。何欢家也是名门大户。与刘心语家不同,何家撑门人都是学霸,普遍高学历。何家的产业偏技术流,医院、电讯、金融保险、古董文物拍卖商行等遍布全国,虽未列“四象八牛”,但实际势力要超何家,特别是政界地位更超一流。何欢本身不仅长得漂亮、高雅,其学习成绩也极为优异。读少年班时,娄立强与她同班三年,娄立强一直是班长,而她未担任班干部,却在少二时被选为校委会学生部部长。某一天,何欢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没跟家里打电话,而是叫娄立强陪她去。从此,娄立强就多次跟何欢去过她家。但她妈对娄立强极不热情,娄立强就算跟何欢独处时,他也觉得无法放松。一个周末,娄立强陪她参观她家商行组织的拍卖会时,就想起父亲藏在家里暗格中的东西,第二天就去家里拿了一点来,让何欢找她家商行里的会计换取了一些钱,少量的、陆陆续续地给了她小妈和老宅庵堂里的姨婆们。娄立强不敢拿出太多东西来,一来是他不需要太多的钱,二来何欢过于聪明,她是知道娄家被抄过家,如果换钱换得太多,肯定会知道那两次抄家是有问题的,并没抄彻底。这样,两个人少年班时交往较多,也常在一起玩,她也跟着娄立强去过他农村家里,娄立强愿意带她去自己家里,内心也是希望博取她的同情心的。

娄立强一度认为他和她是隐约的爱恋关系。但上了青年班,分班时她竟然分到了五班,与娄立强不同班级。娄立强学习上又吃力,好几次重要的考试都未能进年级前茅,而她仍然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让娄立强自行惭秽,断了接近她的念头,两个人来往就少了。

打公用电话过去,听到何欢的声音还是很热情,娄立强心情变得好一些了。一起吃中饭的时候,在包厢里,娄立强偷看她丰满的身形,很是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涩的。他极为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没聊几句,就将要换钱的事跟她说了,并且拿出了金条,还有七根。她看了一下,收进自己的小包里,睁着大眼睛又关心又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要用这么多钱?”

娄立强怕骗她骗出问题来,就道:“欠了别人一点钱。”

她:“欠了多少啊?”

娄立强:“五六万。”

她啊地一声:“怎么这么多?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娄立强叹口气道:“唉,为了一个小孩子。”

何欢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眉头,小心翼翼地道:“还是为了你的弟弟?他怎么了,要用这么多钱?”

娄立强不想顺着她的话骗她,当作不想谈这事,没说话。

何欢看了他一眼,更加小心地道:“是不是该接你弟弟来仁济医院看看?我可以帮你安排的。”何家的仁济医院极为有名,是整个天南省都排得上号的一流大医院。

娄立强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往椅背上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她的身子,扫了一下她的眼睛,很无奈,唉,我没有办法将什么话都讲给你听,你又没法成为我最亲密的人。

他心里感到很悲哀。

何欢看着他这番模样,眼睛暗淡下去。吃了点东西,终于抬头道:“你其实可以问我借钱的。家里已经给了我一份产业,我可以支取点钱的。”

娄立强将身体移回来:“没关系的。我现在不用问你借钱。借这五六万是很偶然的一个事。我也不想说它了。”

何欢低着头猛吃东西,心里很不高兴。忽然就放下了刀叉,直问他:“你要多少钱?”

娄立强:“就那七根金条的市价啊。”

何欢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去酒店大堂打了电话,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拿起盛着饮料的杯子跟娄立强干杯。

再没多久就有个三十来岁的大姐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听得敲门声,娄立强开了包房的门,她看了他一眼,又在门缝中跟何欢打了声招呼,娄立强就将她迎进来。她将个黑袋子给放在何欢桌边,又看了娄立强一眼,就道别走了。

何欢将钱推给娄立强。娄立强按今天看过的市价打个九五折算钱、数钱。何欢实在看不过去,就道:“你别搞得这么麻烦了。”从黑袋里拿出每十刀捆一扎的四扎钱推给他:“四万块够吗?”

娄立强说:“多了。”

何欢没跟他啰嗦,直推到他身边道:“就这样吧。我也吃饱了,还有事情,先走了。”

娄立强送她到酒店门口,看她坐进自家的车里,看她冲自己挥了一下手就走了。娄立强回到包房,再吃了几口饭,心里终究是难过,吃不下,然后就去前台付钱,却道已付过了,而且还倒找给他三百多块钱。再看那餐饮单,就知何欢已先给前台交了五百块钱。什么东西这么贵,两百块钱吃顿饭在那时是很奢侈的了,娄立强很想再回包厢看看到底点了哪些东西。

紧接着他就去财汇大厦十九楼。但五哥不在。前台小姐听清楚娄立强的大概来意,就打了电话出去。娄立强在电话中跟五哥道了好,说来还钱。

对面线上停顿了一下,就说他自己正忙着,不赶过来了,他会派他的一个财务经理过来。

娄立强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经理才赶来,是个女的,带娄立强去了五哥办公室,在办公桌侧边抽屉里找着了借款协议,娄立强还了钱,拿到了收据和盖了付讫章的全联借款协议,这样就顺利地还掉了这笔大额借款,了了一笔心事。

已有七八天没跟刘心语见面了。娄立强倒在学校食堂里不禁意地瞄到过她几次。她每回来,总是坐在窗边显眼的一个位置上,然后一个跟她身形相似的青年班男生打出饭菜端过来,跟她一起吃。娄立强小心关注几眼就知道,从情形上看,那男的应该是她哪个表哥或堂哥。学校少年部和青年部是两个院子,食堂也不在一起,但两边的饭菜票是一样的,一般是禁止一边的学生跑到另一边吃的,当然这禁令也没办法彻底执行。青年部有五千多师生,食堂很大,娄立强还是能很方便地避开她的,坐得离她远远的,至少是能让她以为自己没看到她。

周一,也就是何欢换钱给娄立强的第二天,中饭的时候,何欢端着饭盆过来跟他坐在一起。

这时候风气未开,男女学生间相处还是很拘谨小心的。何欢能过来跟他坐在一起,让娄立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他知道刘心语今天又坐在那边靠窗的位置上,跟那个青年班男生一起吃饭。他现在的位置离她可远了,基本上是对角线位置。中间隔着近千个座位,况且还有几根大立柱挡着,应该没事的。

娄立强本来就不愿意排队,来得迟,何欢来得更迟。她又吃得慢。娄立强就觉得她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也就慢慢吃。他们两个都是学校里特殊的存在,可以说是有威望而不合群,也没什么热络同学跟他们打招呼,不一会周边几个座位就没有学生了。

何欢跟他聊了好一会闲话,话里话外都是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心,像个大姐姐一样。娄立强很感动,他懂得的,他能体会到的。后面重头戏来了,她轻轻地道:“本来我家里安排我青年班去国外读书的,我不同意。家里人又安排我去明都圣安哲学院读书,我也没去。”

娄立强装糊涂:“那你为什么不去啊,早点去有外教的学校读书,至少外语能力会提高很多,又能接触各个地方聚拢来的精英,你很适合到这些名校去读书的。”

何欢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到那些陌生的学校读书,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开心。”

娄立强不响了。他低下了头。他已是青一了,学习上也感到吃力,觉得自己的脑子也糊涂起来,不再能像少年班时那样神气、活泼了。

何欢突然探过手来,用指尖轻轻地搭着了他的手,道:“虽然你现在有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讲,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困难。你长得高大,性子沉稳,但我知道你其实是很敏感的人。我能体会你对我的心思。可我现在还只有十七岁。等我青年班毕业了,办了全民证了,我家里人就不会管我这么严了。”何欢是知道娄立强对她的感情的。就在少三暑假的一天,她瞒着家人跟娄立强到他农村家里玩,晚上在书房里的时候,娄立强突然抱着她,竟然要她陪他睡觉,还说他不会欺侮她的,就是只想抱着她睡,说着还埋头在她怀里哭了。那时她已经知道他家里情况,知道他出生才一年,母亲就没了,父亲死得也早且惨烈,他看着熊大虎壮的,可天真起来就是个大孩子。她犹犹豫豫地真的陪他睡到了天亮。他果真是老实的,睡得很香,像个孩子。何欢可提心吊胆地睡得并不好。他少三时就已经很高了,壮得像头熊,原本是她搂着他,可她迷迷糊糊终于睡着时,就变成了像个小猫咪一样偎在他怀里。

那天清晨,娄立强出去练了功回来后,看见在天井边的石凳上坐着梳理长长的头发的何欢,心里感动地认为她已经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可是,再回学校后,她就开始躲着他。娄立强不懂为什么,他觉得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也没办法在学校里表现什么,只敢默默地关心她。只要她在某一个地方出现,总要想办法陪着她,直到她先离开。她不再叫他陪她去她家,偶尔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表现得仍然是关心着他的,对他有感情的。只是上了青年班,分了班之后,再见面和独处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

这时她说的话很是正式了,正式到又将那份情拉了回来。娄立强真的很感动,他也喜欢她,觉得如果她真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不分彼此,那必然是最幸福的。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以后会越来越配不上她的,如果我觉得配不上她而跟她在一起,我心里会很痛苦。很多时候他想,他唯一能觉得自己配得上她的,只有自己的体魄。只有梦中想像着她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时刻,自己才是自信的。多年雷打不动、不避寒暑风雨雪霜的练功使他自己确信,自己可以算是练武奇才。如果在冷兵器的古代,自己大概能当个称职的武将,可是现在是个掌握知识就是掌握力量的年代,靠皮肉筋骨之力的勇武已无多大用处,不会有什么社会地位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不能像童学班、少年班一样在学习上游刃有余,胸有成竹了呢?是不是我的方法不对?在学习上,我真是个刻板的人,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地苦攻,如果前一个知识点没掌握彻底,就根本没办法学下一个。为什么对有些知识点的学习理解会这么慢啊?可是有些原本觉得很难理解很难学透的知识,最终被我攻克的时候,再返回来看并不觉得难了啊。我自忖练武上我有天赋,可我看金庸写的《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却是觉得自己练武上是同郭靖一般,靠的是扎稳根基、勤学苦练、循序渐进的,而不是靠悟性的。是不是我天生就是这么一个只能慢慢来的人?也许现在我感到吃力,但等我花大力气,努力将每个知识点学透后,我是否能像练武功所取得的成果一样,又会成为学习优异的学生了?我应该去参加保安会组织的擂台大会,如果我能取得全国八强,那么考大学时还能加分,我还是想要当个知识和思想上的强者,我可以进对武术特长感兴趣有特殊照顾的名牌大学……慢慢来。

娄立强想了会,用眼睛的余光注意了一下两边,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张诚挚的给他母性般温柔关怀的美丽的脸,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又恢复了些成熟自信,阳光般地微笑:“没事的,我没碰上什么烦心事。不过,现在我觉得学习时间有点不够用。我现在每天仍需花四五个小时练武,因为练功夫必须严守作息时间,有时晚上作业都来不及做。不过我打算青二下半年拿到全民证之后,就去参加保安会大比武,也可以报名参加国术会,如果比赛能拿到好成绩或许会考时能加分。我没法为了学习而中断练功的。”娄立强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的解释学习成绩下降的理由,心里更坦然了。他不自禁地两手握住了何欢的小手,心里很激动,觉得幸福和希望都回来了。

何欢:“国术运动会你是可以参加,你现在也可以参加的,报少年组么。不过还是不要去保安会打擂台,那太危险了。”

娄立强笑笑道:“现在国术运动会的武术比赛只讲套路,没有实战的,我身子太重,打套路无法打得飘逸好看,没有信心能比过别人。打擂台赛的话,我可以进无器械组,应该没危险的。”

两个人正谈得专心,娄立强突然头往后一看,刘心语已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离他不足四五米距离了。

娄立强忙站起来,笑迎着她道:“刘心语,你怎么跑到我们青年部来了?”

刘心语近到他身边就给一拳,带着哭腔地道:“娄立强,你怎么跟别的女生在一起,聊天聊这么久?两个人手还拉在一起,她是你女朋友吗?”

娄立强气死了:“刘心语,我求你别闹了。你还这么小,不要老想着谈男女朋友这种概念。连我自己都从来没真正想过要谈什么男女朋友的事。”

刘心语皱着眉头,用手来揪他:“你跟人家女生手握着手,不是在谈男女朋友,那是在干吗?”

娄立强难过死了,怎么有这么个嚣张的口无忌拦的女孩子?他捉住她的手,苦着脸道:“你为什么老要来管我的事啊?”

刘心语道:“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

娄立强苦笑道:“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谈男朋友?你爸妈也不会同意的啊。我又什么时候成为你的男朋友了?”

刘心语一迭声地道:“你现在怎么说我还小了?你不是说我已成年了,不能再胡闹了,还说我已发育了,像我这个年纪,在古代都是可以嫁人了,都能有孩子了,还要我乖乖的,文静一点,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跟你胡闹,还要我老实听话像个淑女样,你才会喜欢我,现在我很听话了,整天扮乖乖女,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难道又要我主动跑到你小姑家里去找你?”

娄立强看着这小孩子,懵圈了,眼泪水都要流下来,怎么回事啊?他回头看看何欢。

何欢看着他,脸色雪白。娄立强心里好痛。食堂里已有人在打扫卫生了。打扫卫生的都是些勤工俭学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停止工作,都看着这边。

娄立强不想让两个姑娘难过,他正经地道:“刘心语,我们都是学生,不谈男女朋友的事,要好好读书……”

刘心语却抓住把柄不放:“你别说我啊,你就是在谈男女朋友啊,你看你握着人家姑娘的手,谈些大人才会谈的话,窃窃私语、含情脉脉、互诉衷情、依依不舍……太让人恶心了!”

听得她用了一大串成语,娄立强气得又想哭又想笑,不禁摸摸她那嚣张的小脑袋,莞尔道:“唉,不论如何,我不想惹你生气,我会把你当我的亲妹妹一样疼你的,我实在拿你没办法。”

刘心语被他摸了脑袋,很高兴,就将身子靠过来,将头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双手搂着他道:“不论你将我当妹妹还是女朋友,都没关系,只要你能天天带着我玩就好了。”

何欢呲啦一声推开凳子,取了饭盆,扭头就走,再不看娄立强一眼。

娄立强气极了,用力想拉开刘心语,可是她胳膊又细又长,扭在一起死命地环抱着他,娄立强想如果自己再用力的话恐怕会将她的手给捏出乌青来,那骨头是如此的细小,再拉又可能拉断,无可奈何地道:“刘心语,你别每次见我都要这么胡闹。你别抱着我了好不好?这里是学校啊。我求你了行不行?”

刘心语坚定地抱着他,从他的用胳肢窝下挖出脑袋来,一直看到何欢气鼓鼓地走了,才终于松开,咯咯咯地直笑,牵起娄立强的手,说:“你带我去玩。”

娄立强道:“我要午休的。”

刘心语:“不行,你一定要带我去玩,不然我就跟你闹。”

刘心语的不知是堂哥还是表哥的高年级男生一直边上站着,娄立强尴尬地朝他笑笑。他冷冷地瞪着他。娄立强不想再让刘心语闹,就带她去校园玩。她哥没跟来。

学校建在髭龙山下的乱坟岗旁(宗主国从乱世重建后,喜欢将大型的学校建在已历经多朝废弃的青山脚下乱坟岗处,以成千上万少年人集体的阳气去改造风光和地理位置俱佳但阴气甚重之地,并且也借凶地来压制这些少年活泼好动的生性,让他们能安心守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别到处乱闯),阶梯教室这边靠近后山,这里有一大片建校时保留下来的高大的原生树木。整个林子显得阴森,特别是树林里尽是长满了乱草的土堆,好多学生猜想这些是坟包,平常没什么人敢单独来这边闲玩。

娄立强偶尔在学校住宿时,一早一晚就会来这里练功。并且他有次爬树玩时,发现几棵交并在一起的大树间正好可改造成一个小铺子,就陆陆续续从小姑家的仓库里带了些绳网、军帆布来,搭建成一个可以让他安稳睡觉的绳床,上面还用七八根绳拉了一张刷了桐油的帆布雨棚,整个“天铺”离地大约有七八米高的样子,一般学生也难以上来。在小姑家准备这些东西的搞试验的时候,就将她家的一个只用两条绳索系着的简易秋千改造成大网兜状,这样小侄儿小侄女荡秋千时,后背能够兜住,荡得再高也不会摔下来。他小姑不让两孩子占用他的学习、练功的时间,他知道两孩子很喜欢自己带他们玩,但他平时很难得带他们,给做这么个秋千,也算表达了一点爱心。

天气合适的时候,午休时间,他也会到这天铺上睡。有次他正在上面睡得香呢,就听得有人在下面敲树枝。娄立强醒来一看,下面低头仰望着的是个小老头,他正在用他的拐杖在敲着呢。见他醒来,就唤他:“同学,你怎么躺在上面睡着了啊,小心摔下来,快下来。”娄立强见过他,知道他是校长,因为他在一个月前的入学典礼上讲过话。娄立强冲他摆摆手,继续睡。他不想说话。因为午休就是他练内功的一种,说话会泄气破神。他继续闭着眼躺着冥想。又过去二十来分钟,他将运转全身的内气脉流收回丹田,收功起来。那老校长又拄着拐杖过来喊他:“同学要上课了,你快下来,树上危险。”娄立强觉得被他小瞧了,也不听他顺当着下去,而是在几棵树间荡来荡去,故意做些吓人的动作,最后越荡越远,跑掉了。第二天,他又来躺在上面,那小老头校长又来,不过这次也不敲树枝了,只是在下面看看他,在下面的一块景观石旁坐了会,然后就走了。周末,娄立强去市场上买了一板车的尼龙绳索、绞链、不锈钢棒、螺丝螺母,取了打孔机给不锈钢棒钻了孔,在小姑家试验着做了三张吊床,留了一张吊在后院的几棵树间,然后带了两张去学校。他将两张吊床系在那小老头坐过的石头对面和旁边的几棵树间,系得低低的,脚能方便着地。娄立强力气大,绳索绷得很紧,吊床又是以不锈钢棒为骨架,五条往树杆上系的绳索又粗大,百来斤的人躺坐在上面,变形不大,也不易倾覆。娄立强自己只敢试着坐一下,不敢久躺,因为他实在太重了,青一的时候他就有近两百斤了。绳索与所绑的树杆间垫有仓库里找出来的被压扁的塑料壶,权当是对树木的一种保护。娄立强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旦决心做一件事,就会往复杂、尽善尽美方面去考虑。做出的东西也往往比较蛮重。他在小姑家做这些东西的时候,空着的警卫班长在旁边看,就说他们部队外出拉练时,也会制作些吊床,说着就指导娄立强帮着做了一个。娄立强做好一试就觉得不满意,无法在上面久躺,两头高、中间低,有点窝气。此后,那小老头再来这里的时候,就经常在那两张吊床上躺躺坐坐,不过他见娄立强始终不愿意跟他讲话,渐渐也来得少了。后来偶尔也有些学生跑到这边来玩。这林子里的阴气就稍淡些了。当然,学生们仍将这一大片树林当作禁地,而且这些吊床又在林深处,所以来打扰娄立强的人不多。

再说这天午间,娄立强没法将刘心语赶回她的少年班校区,就带了她到这里来。娄立强用几条宽大的帆布带子把她包裹着背缚在身上,背着她爬树,带她参观了自己做的“天铺”,然后在大树间攀爬纵跳,权当在练功,她吓得尖声大叫,声音刺耳。娄立强实在忍不住了,就道:“刘心语,你别叫了啊,不用怕的,就算是摔下去,也是我四肢着地,摔不着你的。”

他想了想又扭头小声地对她说:“我们当作我是大侠,你是我救出来的被朝廷满门抄斩的大臣家的遗孤好不好?你不能叫,一叫就会被追兵发现的。”刘心语道:“不,你是个贪恋我美色的强盗,我是一个高贵的小公主,你是将我从家里抢出来!”

娄立强道:“好吧。不过你不能叫。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搂住我就行。”

刘心语:“我干吗不叫?”说着她“啊”地又惊叫一声,因为娄立强在她说话间就又荡向另外一根大树枝。

娄立强实在听不得她在校园里乱叫唤,可玩兴正浓不想停歇,就跳到树下,猛跑一阵,来到靠近后山的院墙处。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书中大侠那样能干,无法背着一个人纵上那三米多高的院墙,只好又攀上临近的一棵树,才得以跳上墙头。然后跳到了学校外,在山上疯跑一阵,叫嚷着:“快逃啊,快逃啊,追兵来了!追兵来了!”火急火燎地拼命地跑了一阵,直跑到山岗上,跑得腿都酸了,就扳倒棵硬树,两手握着,对着下面一阵扫荡、刺杀:“杀啊,杀死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鹰犬!”挥舞得一阵,腿稍不酸了,就喊着杀,往下一路冲刺。

刘心语本就是一个疯丫头,抓着他的短褂又紧张又兴奋,将他的钮扣都扯落了。

娄立强背着她又疯跑回学校院墙处,翻墙进去,到了吊床处,将她解下来,放在吊床上,喘着粗气道:“好了,我们现在到家了,安全了。你在吊床上休息一下或者自己回教室去。我要上去躺一会。”

刘心语用手戳戳他裸露的胸膛,道:“娄立强,你好壮啊,比熊还壮!我以后就叫你大狗熊!”

娄立强道:“你别叫我大狗熊,我不想被叫笨。我很灵活的。你喊我大英雄倒可以的。”

刘心语道:“我偏叫你大狗熊!大狗熊!”

娄立强看看手表,再过半个多小时就要上课了,说声:“我不管你了”就爬上了树。躺在上面,看她没走并且也侧躺在吊床上玩那珠串,就起来,仔细瞄准她,扔出自己备着盖肚脐防风的一片帆布,基本准确地盖住了她的腰肢。然后又将系了长绳的铁钩扔到帆布上,她吓了一跳,翻转身来娇声道:“你干吗啊,吓我一跳。”

娄立强道:“你将铁钩挂在钢管中间。”

刘心语依言挂好,就又躺下,娄立强脱了褂子躺下,用褂子替代帆布,盖着自己的肚脐,拉着绳子微微摇她,如同在小姑家摇摇篮,哄侄儿侄女睡觉一般。他在哄小孩方面很灵的。

娄立强沉静了半个小时,准时醒来,披了褂子,跳下树,她真睡着了。娄立强收了铁钩,甩上天铺,再将小姑娘推醒。快上课了,她还迷迷糊糊的,娄立强背着飞奔着将她送到少一教学楼,她在背上有点咳嗽,放她下来时,见她脸发红,就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精神怏怏的,点点头。娄立强问是不是要去医院或学校医疗室,她说不要了,娄立强摸了下她的脑袋,就跑回自己班级听课。

自此,刘心语就天天中午来青年部食堂与娄立强一道吃饭。她表哥陪了她们几天,就不管他们了。后来就发展到,天气好的时候,娄立强骑着个自行车载她上下学,天气不好就坐她家的车,不过娄立强中午再不带她去吊床那边午休,因为怕她感冒。

除了周末,娄立强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紧张,也没时间陪她玩。她经常在他小姑家吃了晚饭才让娄立强送回去。有时也在他小姑家过夜,小姑家都有她专属的房间了。有时她还跟他一起去锻炼身体,跟他学练武,可娄立强教学太严格,早上又太早,晚上又很晚,她借口自己在家里也要练跳舞、钢琴的,所以她就没坚持下来。她也很少闹了。娄立强也找到了对付她胡闹的方法。只要他一本正经地装着暧昧和含情脉脉,去搂她、抚摸她,她就会害怕,整个人就会发软。所以不能总跟她对着闹,跟她争闹,娄立强总讨不到好。

娄立强青一时成绩就开始下降,青二时成绩就降到中游水平了。他有时觉得可能是刘心语老跟他在一起,害他心旌摇动,不能像以前一样古波不惊、时刻保持宁静的学习状态的原因。可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哪怕一丁点的不乐意。因为小姑喜欢她,因为小姑家里的人都因刘心语对娄立强的热衷而更尊重娄立强。

何欢已经不再理睬娄立强了。娄立强也不想生事,也不想解释什么,一心就想搞好学习。一上青二,他就辞去了班长的职务,班主任很喜欢他,尊重他的意见,然后要他当体育委员。

在学校里,娄立强应该是最用功的一个学生。但他的成绩始终上不去,并且越来越退步。渐渐地,他的威信也丧失了很多。他能感受到后来居上者在他面前的得意洋洋。有时他想,那些个子小的学生就是比自己这种大块头的聪明。现在他能深刻地认识到,为什么这么多小说、文学作品中有那么多傻大个的配角了,原来生活中真的是有原型的。

他更沉默,更刻苦地练武。并且练内功的时间拉长了,也就是冥想的时间增加了,他常常在进入冥想状态时在脑海中观察那些他学起来觉得很难理解、很难用之解题的理论,有时还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那些难题。期盼着自己哪天能够开窍。可效果并不佳。

娄立强想:原来我真的不是主角,我只能是充当傻大个的那个配角。

刘心语的成绩还不错,在年纪里也算是中上水平。娄立强渐渐在她的面前都不自信了,不再能像以前一样跟她轻松玩笑了。不过她好像也不在乎,只要他能陪她玩就行。在玩这事上,娄立强发现自己是很有天赋的,当然这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有高强的功夫在身吧。周末能带她玩得开心也成了娄立强争取她仍然能喜欢自己的手段了。有时小姑带着孩子也会与他们一起出去玩,有时刘心语的年轻的堂、表亲戚也会过来一起玩。因为刘心语,娄立强稍微有了一点社交圈。

青一的暑假,刘心语也偷偷跟娄立强去过他农村老家。他小妈见娄立强这次带来的姑娘并不是上一个,觉得奇怪。而且这个女孩子比上一个更漂亮,漂亮得像个狐媚子,也显得更为年小幼稚,行为举止更加地轻佻、随便,经常毫不顾忌地腻歪在娄立强身上,想必两人厮混在一起已经很久了。当天晚上,两个果真睡在了一起。上次那个也跟娄立强睡在一起的。第二天照样起得很迟,更搞笑的是,起来后一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梳弄着长长的头发,一样慵懒着像个新妇状。实际上,两个孩子都衣衫整齐地过了一夜,什么坏事也没做,但娄立强平常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正人君子形象彻底崩塌,心里头不禁又恼又痒,然后她对娄立强也变得随便起来,当然出于仍有的身份禁忌,她仍然对他保留有一种敬畏,仍然难于直接去搂抱,只能找机会当作不经意地挨身碰触。其后好多次他回家里来,她都故意在他面前穿得暴露,还用点香粉。可他依然一本正经的。她心里很难过。好几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想鼓起勇气去他房里,有时也真的去他门外了,可总是痛苦地徘徊好久,最后又因害怕而折回。

他应该是跟他家老太爷一样的货色啊,可怎么就不对自己动心呢,我也才二十多岁啊,我也没比那两个还没怎么长成形的女娃稍差啊。她常常在深夜里抚摸着自己妄想一番,妄想得自己都已经要干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