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宏浚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原本两位娘娘这个时候都要睡下了，宫人们也是许久没见到司宏浚，端着一锅炖好的鱼进来，规规矩矩地摆在桌子上，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闷声站在一边。

“都回去歇着吧，门外留两个人，听着点我喊你们再进来。”这些宫人门如释重负，一个个都出去了。

“四先生许久没来了，倒是把他们吓坏了。”江雪扬揭开锅盖，是上好的鲢鱼配着豆腐加着荷叶水，拿着小块檀木整整煨了一天炖出来的，香气扑鼻，司宏浚本来就饿坏了，江雪扬给他盛了一小碗，三两口便喝完了。

“姐姐说了，要用小火慢慢煨，炖好了正好四先生到，果然是这样。听朴公公说您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雪沂这儿还有亲手做的点心。”起身给司宏浚倒了一杯正山小种，又拿来一盒桃酥，“四先生许久没有吃雪沂做的点心了。”

司宏浚拿起了一块点心。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说话了：“朕也许久没有听你们这么喊朕，也许久没有，吃你们做的饭了。”

司宏浚遇见这对姐妹的时候，她们只有十岁。那时的司宏浚还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闲散王爷，每日和江南才子们吟诗作对，不见有一点点的大志向。许久不见有过雪景的江南刚刚下了这十年来的第一场雪，司宏浚便在这湖边包了个画舫，请了城里最好的歌舞乐伎班子飞天坊，五六个人一行，一起吟诗作对，倒也快活——当然，那时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儿子的顾安然也在。

酒过三巡，司宏浚突然问到：“怎么不见江采月姑娘？”

江采月是江南著名的舞姬。年轻的时候能做掌上舞，前几年被一个富家公子赎回去做妾，最近却不知怎么的又回到飞天坊，还带着一对双胞胎姑娘。虽然早已嫁过人，但美貌不逊当年，更多了几分柔美。

“王爷您不知道吗？那个败家子已经把家里输了个一干二净，说是要押老婆孩子去赌，他家的夫人还有其他做小的都以泪洗面，生怕被押出去，采月姑娘苦苦哀求，说是自己回飞天坊卖艺赚钱，那个畜生才答应放过这些女人和孩子们。”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真是枉为人夫。倒是这采月姑娘，真的不容易。”司宏浚皱着眉头说。

“王爷，求求您救救采月的两个孩子吧。”乐队里一个弹琵琶的姑娘突然丢下手里的琵琶，哭着跪在前面，“前些日子收赌债的就把采月给带走了，说是收债，两个孩子被妈妈藏起来了，那群人也没有用强。只是说让妈妈好好想想，带着采月走了。”

宴席上的宾客面面相觑，司宏浚沉吟半晌，问到：“你是她什么人？”

“奴婢多年前就为采月姑娘伴乐，知道她心思善良，虽然是风尘女子但是却性子刚烈。如今被歹人掳走，怕是凶多吉少了。两个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外面的雪下得紧，青泥炉子上热着的酒咕嘟咕嘟得响。司宏浚起身，叹了口气：“走吧，带我去飞天坊看看。”朝着这些文人们拱了拱手：“坏了各位的雅兴，真是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王爷能有这般侠义之心，吾辈也是仰慕不已。”

一旁的顾安然给他披上了一件鹤羽大氅：“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嗯。”司宏浚接过来，拍了拍顾安然的手，“好不容易你有一天的空闲。”

两人便上了马车，不一会就到了飞天坊。虽说是城里最大的乐坊，却也只是在晚上红火热闹，今日不知道怎么着，才刚刚午后时分，便围了一圈人，顾安然清开一条道，让司宏浚走得方便些，只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站在厅堂里，地下扔着一卷草席子，里面隐约看着是裹着个人。一旁的妈妈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几个姑娘更是吓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安然吼了一声，便都静了下来。妈妈一看是小王爷跟他的小跟班来了，连忙凑上去：“啊呀，快给小王爷跟顾公子搬椅子，让您俩见笑了，老身这不知道是摊上什么狗屎运了，得罪了这几位爷，今儿估计是生意都不能开张咯，还请小王爷帮帮老身。”

“里面裹的可是采月姑娘？”司宏浚问到。

“你是什么玩意？小王爷？这小白脸要是能成了王爷，那咱们不就是当今皇帝了？”几个人一阵爆笑，顾安然依旧变了脸色，却被司宏浚拦住。

“大盛法律在上，你们就这样随意伤人性命？”

“这娘们可是自家撞死的，不关我们的事，她男人欠了我们钱，难不成你来还？对了，老婆子，你赶紧把那对小姑娘交出来，小爷我们几个就在你这儿住下了。”

“宋知府到——”人群一阵骚动，江南知府宋成明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王爷，属下失职，请王爷恕罪。”

那几个大汉显然吓坏了，膝盖一软，都跪在地上：“王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了糊涂话。”

“宋知府快请起，今日本该休假，本王不该喊你来，只是本王不懂国法，这伤人性命，又妄议皇家，该怎么判？”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几个重犯捆起来？”宋成明站了起来，赶紧吆喝后面的小吏。

“对了，本朝是严禁拿妇女儿童做赌资的，是吧，宋知府。”

“王爷明鉴，属下都记下来了。”

“希望宋知府能秉公执法，本王处理一点小事，不送了。”

“属下告退。”宋成明逃也似的出去了，不忘让小吏把看热闹的都赶走。

“老妈妈，您也费心思了，这张算是给您的补偿，这张就算是给采月姑娘下葬的钱了。”司宏浚掏出来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要是您放心的话，采月姑娘留下的那对小姑娘，就由我来照顾吧。”

“王爷真是慈悲心肠，我待采月本就像亲闺女一样，没想到却遭这番苦难，还好王爷体恤，这两个孩子，我交给您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