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沉默下来，脸颊上血腥恶臭遮不住的清秀俊俏，在因羞愤同样沉默下来的云落看来，却是那样的该死。

他心中有后悔之情，如潮水涨潮般涌起，云落想起了在一重山，卓越被言冬寒废掉丹田时，自己便该杀了他，可惜他虽然曾被卓越一剑刺了三寸，但那时他并没有听师傅提起过神剑的事情，所以这点小事，并不能成立为杀卓越的理由。

更何况，明月楼明文规定，宗门内弟子之间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杀害同门。

而后来，云落听其师傅提起这神剑一事，加之前仇，他终于有了杀卓越的理由，比如在京都某个广场遇见卓越时，那时是杀卓越的最佳时机，可是他却没有动手。

或许是出于自己一重山弟子身份的高贵，或许是出于对如今卓越的不屑，也或许出于人们对他云落的看法，所以他没有动手。

他认为，他若是早些时间杀了卓越，今日哪能受如此之耻？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在乎任何东西，都要将卓越一掌毙了。

卓越嘴角邪异的笑，仿佛凝固在脸颊上，他静静的看着云落脸上精彩的表情，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嗤的一声响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卓越像是说给云落听，言外之意是你云落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掌毙了自己。

可是在他话音的末尾，卓越凝眉皱眸，仰头看天，长叹一口冷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早知道当初以魔证道如此危险，险些形同行尸走肉，倒不如一辈子庸庸碌碌，也不必去挣那一口气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卓越凝眉深深叹气，却在将将叹完之际，忽听到了冰莲花般的清音响起，言秋水不知何时醒来，重复了卓越所说的话。

只不过不同的是，卓越以陈述的方式所说，言秋水却以反问的形式而问。

“什么意思？”卓越看着言秋水那双美到令人不舍移目的眸子，他知道，她是在问自己。

言秋水似乎恢复了些气力，之前承受众人攻击而受的重伤，想来恢复了不少，她双手撑地，虽艰难，但却缓缓坐起，面无表情道：“卓越，你若是早知道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当初又何必张狂跋扈到扬言打上一重山？”

言秋水的语言因受伤而轻柔无力，但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砸落头顶，卓越一时间怔怔无语，神色有些呆滞。

是啊，若是当年的我没有那么跋扈，没有那么张狂，没有那么自负要打到一重山，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卓越天赋异禀，若安心苦修数载，不去想那名利之事，恐怕早已不比云飞差到哪去，又如何会到如今这副人见人踩的地步？

卓越紧紧闭上那双细长的黑眸，心情一时间竟懊恼无比，沉默的荒野中，有几只乌鸦掠过，落下数声悲鸣。

卓越忽然睁开眼睛，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此时应当悔不当初，将肠子都要悔青？”

未等言秋水说话，卓越再次笑道：“对于前事，我很懊恼，懊恼我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好徒弟，好男友，好朋友，可我却不后悔。”

“不后悔？”言秋水柳眉微惑：“你不后悔你失去一身妖孽修为？你不后悔你失去人们的尊敬？换来无尽的奚落嘲讽？你不后悔你的朋友死的死，伤的伤？亦不后悔青衣离开你的身边？”

秋眸轻闭，情绪释然，言秋水忽然像明白了般，点了点头：“我到忘记了，你卓越做事张扬跋扈，自私自利，又何曾会在乎过身边旁人的遭遇？”

闻言，卓越对于言秋水的斥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生气，他依旧轻笑：“如果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又怎么会认清明月楼那千千万万人的丑恶嘴脸？难道，他们会像之前一般，对我毕恭毕敬？若是我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我又怎么会收获如此贵重的友谊？我又怎会明白青衣这个贱人的贱样？我其实真的不会后悔。”

言秋水冰莲花般美丽的下巴微微一沉，反驳道：“哼，你错了！”

“你可知明月楼对于以魔入道的弟子，会处以何种的惩罚？你可知明月楼对于长辈管教不严徒弟的人，会带来何种后果？”

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眉心忽然有些失望：“你可知你会给你师傅带去多大的麻烦？你又知不知道，你昨晚入魔一事，又将会带给我什么样的后果？”

一双修长如剑的眉毛陡然皱紧，似要将眉心间那道殷红，再次挤出腥臭而又甘甜的鲜血来，卓越平静如湖面的内心，忽然像奔腾海流，霎时间遭乱起来。

言秋水的话如醍醐灌顶，卓越震惊的睁大了眸子。

若是我卓越以魔入道此事，通众人攸攸之口传回明月楼，而以明月楼对这种事向来绝不姑息的态度，师傅恐怕命不久矣，而自己也将被彻底逐出明月楼，甚至明月楼会派人来清理门户，从而杀死自己，以免落得与其制衡的几大门派攻击的口实。

还有，言秋水在不知情下，帮助自己，帮助自己这个以魔证道的魔鬼，那么，在其回到明月楼之后，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卓越极不镇静的喘了两口气，神情失措之间，焦急的想要站起身子，直奔明月楼，探望师傅。

可惜，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体内气力恢复的极度缓慢，以至于他还未站起身子，便又摔倒。

无措的卓越，内心如热锅蚂蚁，惶惶不安，直到言秋水再次说道：“你现在鲁莽的回去，没有任何用处，有的只是会让你师傅遭受更加残酷的惩罚，甚至死亡，而你，必然也会死亡，所以，你现在应该去的不是明月楼，而是返回夏城！”

闻言，卓越看着她，深深的点了点头。没错，自己现在绝对不能鲁莽的回去，因为自己的鲁莽，已经害惨了李安，害惨了展翅，自己绝对不能再鲁莽。

“我该怎么办？我还回的去夏城么？”卓越焦急的问道。

但回答卓越的是云落嘲笑的声音：“卓越啊卓越，你终于死到临头，这次我看你还如何逃的过去！哈哈……”

卓越愤怒的举起双掌，毫不犹豫的向着云落脑门拍下。

他虽无力行走，但随着时间而恢复的力气，足以拍死这个在他心情烦躁时，让他更加烦躁的人。

“住手！”在卓越掌风落下的刹那，言秋水及时的喝止了他：“卓越，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云飞时，千万别鲁莽杀死云落，否则，天涯海角，云飞必生死不休！”

卓越神色微怔，脑海中闪过云飞白色的身影，手掌上真元内力奔腾涌动之间，触到云落毛发时陡然停滞，一股重压之势，将要把云落压入地下。

云落闻言，嘴角惊悸之余，狠狠一咧，笑道：“卓越，你不敢杀我的！”

“我卓越何曾怕过别人？云飞即便不死不休，我又何须畏惧？”卓越没有机会云落试图找回面子的挑衅，声音变的有些冷，像秋末的凉风。

言秋水轻轻一笑，冰莲绽放般的一双细唇轻启：“你若不怕，为何停了手？”

手掌再落一分，庞大的重压将云落的狼狈长发，激扬了起来，卓越咬牙切齿，他恨不得立刻一掌毙了云落。

纠结的卓越，被言秋水看在眼里，她轻摇头：“我知道你不怕，你不怕云飞，谁都能看的出来，可是你的无畏，会带给你身边的人巨大的灾难。”

头微微一偏，她看着卓越又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其实你永远都不是无惧无畏的那个人，你是一个懦夫，你怕，怕的要命，你怕你一切的敌人去伤害你在乎的人，你怕到无所适从，怕到没有理智，所以你才想杀云落师兄，一个勇敢的人此时此刻绝对不会杀了任何人。”

卓越深吸一口来自秋末的凉风，久久不止，久久不呼，任由那口凉气，在体内变得温热烧躁起来。

闭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卓越手掌之上内力真元渐渐敛入体内，手掌有些挣扎般的颤抖，离开云落的身前。

“果真是个废物！”云落似乎放松了下来，张嘴便是嘲讽。

卓越却没有理会他，他脑海中思绪万千，他在想一些事情，但却乱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着什么了。

他本来带言秋水与云落出来想做些事情，却没有做成，比如，没有质问言秋水为何将他的神剑给了云落，因为那柄神剑，卓越并没有带出来，此刻恐怕已经被人夺去，又比如，他始终到底还是没有杀死云落，恐怕现在的自己真的很难杀死他。

卓越闭眸沉思，心中情绪宛若酸甜苦辣般复杂，荒野里寂静下来，只偶有几只乌鸦掠过，响起悲鸣，以及云落嘴角不时响起的不屑笑声。

沉吟了许久，卓越无法想象到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他有些懊恼，剑眉紧皱，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言秋水一直出言讥讽卓越，说他懦弱，说他害怕，直说到卓越无法反驳，沉默下来，但在卓越打破沉默的时候，言秋水面对他的反问，有些无法应答。

一双秋眸略微闪躲，生怕卓越看出自己的不自在，又故作平静，将眸子中的视线落在卓越的脸颊上：“我想说便说，又哪里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