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松端起杯子喝水。同学们清楚地看着他喉结的上下滚动。有些女生已经不忍看他，趴在桌上。大家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胸中五味俱全。
“我这人不屑于说相声，学问又没做好，所以大家不愿听我的课，我向大家道歉。听我的课让你们受苦了！”说完向同学们鞠一躬。
学生们低下头。他这一躬谁能承受得起呢？那些经常逃课的学生觉得罪孽深重。
“我要求上最后这一堂课，除了表示我的歉意外，还有一种交流的冲动。我这人当老师没有当好。做人又怎么样呢？我不是说人品的事。我是说事业和生活，简直是一败涂地。大家都是读大学的，都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我当年也是。我以为读好书就什么都有了。于是一门心思地学习，本科完了读硕读博。一下子就是十年。等我拿到博士学位时，我猛然现，我已经是三十岁的小老头了。我头脱得厉害，到岳北大学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书读得多，自命清高，没有朋友，男朋友没有，女朋友更不用说。我天真地认为，我只要认真地学习，就会有女孩子前来献出芳心。硕士博士，何患无妻！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我的生活圈子太窄，所能接触到的女孩子也都是本科硕士博士的，人家和你同样的优秀，眼睛看得更高。谁会主动理会你这个其貌不扬、出身寒微的穷酸学子呢。我认真反思，我至今光棍一条的原因，就是没有主动一些。生活太阴暗，太不阳光，一天天沉闷闷地过来。等认识到了，有时却异想天开，做出异乎寻常的举动。搞社会心理学的有人研究情商问题，我大概就是情商太低。因此处理不好和异性和领导同事的关系。一个快四十岁的人，没有家庭，没有朋友，事业无成，生活是多么灰暗！难说我这病不是愁闷出来的。即使不得这病，也难说我会不走政法学院那位女博士的老路。从楼顶上俯冲下来以求解脱。
“我说这些的目的，就是要抛给大家一个课题。最近几年，为什么高校接连不断地出现自杀事件，有那么多的人抑郁了呢？我以个人的体味，现行的体制造成工作生活的压力大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因为生活圈子太窄，踽踽独行于象牙塔里，生活单调活得乏味是关键因素。如果哪位有兴趣，研究一下这个课题。找出疗救的办法，会挽救多少高端人才，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我做了初步的研究，一条渠道就是高校要做好与社会生活的对接。高校的人要多参与社会生活。个人的公共职能多了，可以让人认识到自身的价值，使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就不会迷失。同时也要加强群体、个体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多组织集体活动。尽量激活生活的氛围。当然个人学会心理调适是最重要的。
“同学们可能会说，你一个垂死的人管这些干什么。是啊，我是没有资格和时间来关心这个社会了。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求给大家上一堂课，就要讲点和学问有关的问题。现在我已经达到了目的，讲了一次满堂的课，还是有内容的课。耽误大家的时间来满足自私的**，是很卑鄙的，看在一个垂死者的份上，原谅我吧！”说着站到桌旁又鞠一躬。
要在平时，大家回报的方式是热烈的鼓掌，但这次不能。大家肃穆垂头，课堂上传出声声抽泣，很快响成一片。王桂芹、小玲子等几个坐在前面的女生，已经呜呜地哭起来。
“同学们，让我冒昧地称呼一下，我的朋友们――”冯敬松带了悲声道：“贾宝玉说他死的时候要有人为他掉眼泪，他就是幸福的。我这坑害了各位大半年的教书匠，也博得了大家的同情。我也是幸福的。最后我希望各位以我为鉴，书可以不多读，但生活一定要多彩。阳光一些，开化一点，不要压抑自己。拥有众多的朋友，找到称心如意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因为激动，他说得上气不接气。
“别了，同学们！别了，这教室！别了，岳北大学！”最后他鼓足底气说完这话，就力不能支了。他觉得眼前一黑，一片乌云冲到脑门上。他赶紧将身体靠在桌上趴下，大口地喘着气。
“冯老师！冯老师！”下面一片惊呼。
马波、李为民好几个反应快的男生跑上讲台，把冯敬松扶住，让他坐下。同学们呼拉拉围上来。温小雅上去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哭着道：“冯老师，你是个好老师，我们喜欢你！你一定会好的。”
“你是好老师，我们愿意听你的课！”
“冯老师，你不会有事的！”
“冯老师，你一定多保重！”
同学们喊着。马波一激动喊道：“冯老师万岁！”这一声呼喊竟引起共鸣，“冯老师万岁！”好几个人跟着喊了出来。
“别耽误时间，快送医院吧！”温小雅镇定下来道。刘志平和李为民搀扶着冯敬松，同学们前呼后拥地把他架下楼，李耘开车，送医院去了。路上，温小雅打电话向齐院长汇报了情况。齐院长道：“你们做得很好，我马上就去医院。”
冯敬松本不想去医院，但还是去了医院。他接受了化疗，苟延残喘地度着最后的日子。尽管他认为没有一个朋友，但是他住院期间，同事们还是接连不断地到医院去看望他，包括他教过的一些学生。刘志平、密山等同学还陪护。让他感受到平时难得的温情。
牟蓉在温小雅等几个女生的陪同下看了他。当她把一束鲜花送到他的床前时，他表现得异常激动，嘴里喃喃道：“牟老师，我――我对不起你！”随后用颤抖的手抽出一支玖瑰，双手举着送给牟蓉，“牟老师，这就算是第九十九朵吧，让它们变成我的九十九个祝愿，祝你一生幸福！”
几个学生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只有牟蓉心知肚明，那个玖瑰迷案终于大白于天下。她百感交集，木然地接过这支玖瑰，泪汪汪地看着面前这位可怜的同事，嗫嚅道：“没什么，冯老师，真得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祝福你身体早日康复。”
后来牟蓉琢磨出事情的原委来，他一定是一时冲动，采取了那么一种方式向自己示爱，后来查出有病，就停止了行动。这个冯敬松啊，怎么这么幼稚！爱情岂是一个游戏能博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