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8
作者:鹿又      更新:2019-09-03 06:27      字数:3074

这扇门隐藏在厚重的枣红色帷幕后面,帷幕十分破旧,有些地方已经出现虫蛀或者腐烂的迹象,在金色的挂穗和幕布相交的地方还结着蜘蛛网,但是网也破了,蜘蛛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我们走到门前,我伸出手握住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这扇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用过的门居然没上锁,轻易的就被我打开了。门后面是一间装饰非常华丽的长方形办公室,里面铺满了玫瑰色和金黄色的绸缎。地上铺着粉红色绣着精美花纹的地毯,墙上则贴着更深一点的玫红色的墙纸,有些地方还留着钉子眼,显然从前墙上还挂过画像或者照片。正对着门口的一侧摆着一套实木家具,其中一张办公桌最是气派,办公桌旁边摆着两个一米高的景泰蓝花瓶。我们的对面是一面墙的落地窗,直通着半月形的阳台。花瓶对面的墙壁上则设着壁炉,壁炉旁边是一面书架墙,上面摆着满满的书籍。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是还亮着些许火星的壁炉昭示着这里的人或许离开没多久。这里会是谁的办公室呢?白先生的?黑先生的?亦或是那条应该在沉睡的龙的?

我走到通往半月形阳台的玻璃门门前,玻璃门牢牢锁着,和刚才那扇门一模一样。站在玻璃窗后面,轻易便将外面的景色收于眼下,现在还是夜晚,外面一片漆黑。但将目光移到靠近油屋的地方,就看见刚才我们走过来的拱桥,桥上仍然有黑影来来往往,三四只青蛙提着白色的灯笼在桥上招徕客人,灯笼里白光凄凄,将它们照的如同鬼差一般。

这间屋子还有另外两个门,但也都紧锁着打不开。在陆生用刀试过以后,我甚至还从书架上拿了本大块头的书去砸玻璃,但是玻璃毫发无损,我们反而因为反作用力摔倒在地毯上。这样看来,我们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小白鼠一样,只有等到主人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打开笼门,才有一线逃出去的机会。

我沮丧的坐在地毯上,随手翻了翻用来当作砖头的书,是本魔法书,用日语写的,匆匆翻了几页,发现这本书是讲魔法规则的。我想这里没准是汤婆婆从前的办公室,或许就有书记载她把神威变成兔子的法门,便从地上跳起来跑到书架前面,正打算叫陆生过来一起帮忙翻找,突然帘幕后面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我们动作一僵,目光飞快的落到那扇发出声音的门上,但门没被立刻推开,反而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听说店里来了外人,你不在下面找人,上来做什么,难道你以为那些闯进来的人还有这么大本事在我眼皮底下上这层来吗?”声音嘶嘶犹如蛇语,是那黑先生的声音。

陆生抱住我的肩膀,转瞬之间我们已经无声无息的躲进那悬挂在墙上的厚重的金黄色绸缎后面。兔子从我的怀里爬到我的肩膀上,用爪子在绸缎上戳了两个洞,我险些笑出来,凑过去一人一只眼睛对着一个洞朝外面看。陆生见我们这么做,也如法炮制的戳了一个洞探过头往外看。

但站在外面的那两个人暂时还没有进来的打算,一个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回答着黑先生:“楼下我都找遍了,没有看见他们的踪影。我想他们没有机会出去,只能是上到这一层来了。”听见他的声音,我心里一喜,接着一股形容不出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虽然只听过一次,但我认得出来,这是那个白先生的声音。如果说我对黑先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我对白先生就有一种莫名的来自灵魂的信任和依赖,就好像我们是多年的旧友一般。我甚至有一种盲目而狂妄的自信,如果我有难,他一定会出手相助,虽然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我说过,没有人上来能不被我发现。”黑先生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怎么,你不信我?”

沉默了一会儿,白先生又说:“你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呢?”

黑先生说:“怎么,你想见?和其他人在一起呢。”

白先生说:“我只是奇怪,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黑先生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淡淡道:“我暂时还不想说。”

又过了一会儿,黑先生劝道:“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找人。”或许是白先生没有挪步,黑先生声线一变,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极具诱惑和煽动效果,就像一个真心实意为别人出主意的可靠朋友一般,“怎么还在这里不动,难道你是太高兴了?也是,等到人够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甚至还可以去找她。”

白先生的声音突然变的干涩起来,如同被人扼住喉咙挤出来的声音似的,断断续续,有些地方还听不清晰:“那个魔法阵……那个人……他……”

黑先生冷笑道:“难道还有比咱们现在更糟糕的处境么?”

于是门外便没有声音了。我意识到黑先生完全不想让白先生发现我们在这里,这种猜测倒是和我心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不谋而合。我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情急之下,我把兔子放到陆生的肩上,走出帷幔,把在离我最近的桌子上摆放的花瓶给扫到了地上。

那花瓶在厚重地毯上滚了一圈,没有碎裂,但“咚”的一声闷响已经传到门外,本已离开的白先生立马折返,问黑先生道:“那是什么声音?”

黑先生冷冷道:“大概是窗户没关,风把窗台上的东西吹下来了。”

白先生没说话,但是他手搭在门柄上,他推开了门。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把先前想好的台词飞快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我就看见两个身量相似、一黑一白的少年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前面那个少年如我想象一般穿着和黑先生样式一模一样的白色狩衣,但是,他不仅没有黑先生那样俊美的长相,反而长了一副即使在恐怖片里也不曾出现过的可怕模样。他的五官像被最残忍的凶徒用滚烫的烙铁重新塑形了似的扭曲着,在衣服外面裸|露出的肌肤如同岩浆过后龟裂的地面——那通红的、血肉模糊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伤痕。

我紧紧抓住桌角,拼命压抑住自己呕吐的欲望和从脚底升起来的本能的战栗。在他身后,黑先生正一脸讥诮的冷冰冰的看着我,仿佛正在等待我对白先生的外貌做出什么过激反应似的。我心头一震,强迫自己看向白先生,寻找他身上能看的地方,至少,他的头发是乌檀木一样乌黑的,他一大一小的眼眶里的瞳仁是美丽的碧绿色,如同三月的杨柳一般,泛着令人愉快的生命的光彩。

白先生也不敢置信的凝视着我,他的目光和我相遇,我情不自禁的抬脚想后退一步,又生生止住。但他却往前走了一步,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轻轻的,仿佛怕把美梦惊醒一般的说:“小芮?”

我的心停跳一拍,一个念头缓缓升起:原来他真的认识我。

我不禁想起钱婆婆曾经对我说的话。

“所以你只能用爱,让它回想起一切,想起从前发生过的事情,想起自己的本性。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忘记的,只是记不起来了。也许你可以做到。”

如果白先生就是那条早被汤婆婆四分五裂的龙,那我又是谁?

我对他点头:“是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刻意用了一种充满难过和怜惜的语调。我想无论从前我们有过什么故事,我见到的他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为此难过是理所当然的。

白先生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他的目光注视着房间一角,低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保持之前的语调继续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很多事情。”白先生痛苦的说,尽管他极力想保持平静,但眼泪还是一滴滴从他的眼中落下来,落在他□□的脚上。他继续道,“但那些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小芮,你需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你待在这里越久,你就越会被这里同化,最后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可是我……可是我……”我隐晦的瞟了一眼黑先生,他仍然在冷冷的看着我,仿佛我欠了他一万亿日元一般的臭脸。其实他长得十分俊美,尤其在白先生那种恐怖的脸的衬托下,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某种阴冷的爬行动物一样,总是在暗处窥视着,等你松懈下来就冷不丁的给你致命一击。我猜测着他和白先生的关系,然后决定赌一把,“我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