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18

“姜,”小女孩喃喃地说,“是生姜的气味……”

西门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毒药-解药关系的了解貌似只有以毒攻毒,而且这点了解也仅限于亚硝酸盐克制氰化物……那转瞬之间就把春哥、燕子放倒的奇毒,解药怎么说也的是另一种毒性较弱的玩意儿吧,普通的姜汁……那怎么可能!

妮子眼巴巴地望着西门戎,怯生生地问: “胖叔……你能把我娘胳膊上的……”她尚不知道如何形容弩弹,“那个箭头一样的东西抠出来么?”

胖侠把弩弹从女猎手臂膀里挑了出来,小女孩则从瘦秀才行囊里摸出一大块解鱼腥的生姜。(八 ** 然后他们在地妖星尸体上发现了一个黑色小瓷瓶,里面是青黑色的液体,气味据妮子判断和弩弹上相同。小女孩咬下一块生姜,细细嚼碎,然后用同时用弩弹蘸着毒液,猛然朝自己手背刺去。

西门戎想拦,但已经晚了,妮子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却没有哭出一声:“胖叔……妮子不会死的……快,快把姜给娘还有……爹吃,他们也不会死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西门戎拔下妮子手背上的弩弹,远远地扔到江里,然后把剩下约四分之三的姜块细细切碎,喂已经半死不活的扑街夫妻俩服下。然后,则是焦急的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妮子并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症状,石燕和王永春则是从开始的一动不动到持续性抽筋,最后咿咿呀呀地慢慢挺过来了。西门戎看着这一切,心情处于惊讶和狂喜之间。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妮子在某些方面确实也太早熟了些,五岁……五岁能凭借直觉和简单的分析解毒,这要是成长起来,整个一生化领域的先驱,牛掰的毒物学专家啊!

“此……此乃乌头毒也,”王永春的声带总算恢复了功能,“昔日关公为敌兵暗箭所伤,翻身坠马即为此毒……”

“哎呀妈呀,总算缓过来了……胖哥、妮子,你们真是厉害……永春你说的不对吧,我咋记得胖哥说关二爷是中毒后好几天还刮骨疗毒啥的,而我们中的这毒别说几天了,再拖半个时辰都跑阎罗殿报道去了……”

“症状确为乌头,发作却快数倍,吾未曾料矣。然万变不离其宗,生姜依然为其克星。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此乃造化之奇,世间之理也。妮子为吾义女,年仅五岁,竟能参透此理,救得吾等性命,不啻兰心惠性,前途不可限量……”

石燕没功夫听她丈夫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而是心疼地去检查妮子的伤口。伤的不深,血已经结痂,小女孩一个劲儿地说不疼不疼,并指了指满地的尸体,然后惊恐地把脸埋入女猎手胸口。

“呜呼哀哉,惨呼惨矣,三魂悲鸣及天,七魄哀叹于地,夫……”王永春还在做书生式的感叹,被刚刚恢复气力石燕一拳打倒。“哎呀妈呀,别说那些活人听不懂,死人听了再断一回气的废话了,赶快挖坑,让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把,至于那个啥子妖星的,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扔到江里喂鱼!对了……胖哥去哪里了?”

西门戎的粗嗓门从不远处传来:“奶奶个熊的,大毛、二毛这两个不知道啥时候跑的,还把我的大柴刀偷走了……等等,这地上写的是啥,我得点个火看看……”

四个活人借着火把的光,看清楚地上的字。准确地说,基本上是画出来的:二毛手持大柴刀,大毛一手拿着一把大片儿刀,把一个貌似皮和的简笔人形被砍成几段,旁边用血写着一个巨大的“仇”字。

“大毛哥,二毛哥是去……”妮子怯生生地指了指南江新兴流寇的方向。

“没错,妮子,他们是去找啥子扫把星报仇了!”石燕恨恨地望着那个方向,“我们也抄家伙杀过去吧!”

西门戎附和道:“虽然大块烈焰燃雷和石灰弹用完了,但掺杂消化纤维的火药我这边还有的是!奶奶个熊的,那些流寇里可没有什么不可以杀的,来一个我枪毙一个,来两个我枪毙一双!”

王永春咳嗽几声,打断三人的话:“莫要心急,汝等应观此处画为何意……”

顺着瘦秀才所指的方向,三人果然发现另一副简笔:三大一小的人形乘坐在长方块上,下面是代表水的波纹。“奶奶个熊的,大毛、二毛的意思是他们去死拼,让我们坐筏子逃走?这怎么行……”

“否否否,西门贤弟,”瘦秀才做专家教授状,“汝可曾注意到南江的流向?”

西门戎愣了一下,然后以嗓门最大功率叫道:“春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现在在流寇营地的上游,换句话说,乘筏子去和大毛二毛汇合解决另一个地煞才是王道!快埋人,快收拾东西,快,快!”

朱刚烈到底还是被抓住了。

四肢并用地在草丛中昏天黑地爬了那么久,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地慧星皮和和三头领黑皮捞起的脸,洪武大帝第n代不肖子孙终于吓尿裤了。

“你……你们怎么……?”

“你小子想问我们怎么知道你逃跑的方向吧?我地慧星现在就告诉你,你小子浑身都是石灰也不擦干净就跑,留下那么显眼一条白道,以为我们都是瞎子么?“黑皮老七把大片儿刀戳在朱刚烈脑门开始划道道:“这厮一定是和那几个逃跑的家伙串通好了,老大,你说我现在是把他切西瓜好的还是千刀万剐好呢?”

“不,不,我有另外一种方法,大毛,二毛,把这厮给我绑起来!”

大毛二毛?朱刚烈在那一瞬间迷惑超过了恐惧:“这……这两个小兔崽子,他们不是跟着地妖星去捉人了么?”

“捉当然是去捉了,”皮和有点遗憾,“不过那几个秦老太的走狗奸诈狡猾,居然把三毛、四毛、五毛都杀了,妮子自然是被拐走,不中用的薛卓也被打的半死不活绑上了船。不过这两个后生也真是有本事,居然用诈死骗过死胖子,还把死胖子砍人的大柴刀偷了回来,前途无量啊……”

朱刚烈还想说什么,大毛很不客气地把他嘴巴给堵上了。两兄弟一起把朱元璋第n代不肖子孙捆了,抬到南江边用铁丝绑在一棵树上。地慧星吩咐大毛、二毛把朱刚烈发髻解开,油和蜡涂在头上、身上,并笑眯眯地说还不到时辰。

“至多还有一盏茶的工夫,那几个不知深浅的就会坐着筏子经过此地,薛老弟啊,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会让那几个人给你陪葬的……”

“现在我们有两面木盾,”西门戎介绍道,“在加上一面肉盾,厚度绝对够了,他们没有炮弹绝对打不穿……”

“哎呀妈呀,胖哥你还真叫狠,这妖星干了那么多坏事,现在也算是赎点罪吧……哎呀妈呀,你踹这死鬼的胳膊和腿干嘛啊?”

“燕子,死人和死猪一样,关节都会僵硬,现在我就要踹到脱臼,这样等下就可以模拟招手蹬腿让地慧星以为他没死了……”

“哎呀妈呀,你们看那边!”

前方江边不远处,一群流寇打着火把,围着一棵树,树上分明绑着一个人,看样子十分痛苦,而且……头发很诡异地竖得老高。

王永春伸着脖子瞅了有一会儿,看清楚是谁后差点没翻下筏子去。他已经把朱刚烈当作瑞王一系的最后幸存者,而现在这架势……分明是简化版点天灯啊……

西门戎一把把王永春拉的半蹲下去,低声说:“我也知道,朱刚烈是个好兄弟,春哥如果你真想救他,就乖乖地给我学惨叫,而且不许带之乎者也,懂么?”

“懂……懂……”

火光与敌群越来越近,妮子看见了仅存的两个亲哥哥,回响在耳畔的,却是地慧星的叫嚣。

“秦老太婆手下的废物给我听着!你们的同伙现在就在我们手里,还不快快投降,莫非要等着他被烧死?”

“奶奶个熊的,姓皮的你可看清楚了,你的同伙一样在我们手里!”

“哎呀,哎呀,吾……呜呜……我骨头断了,好疼好疼,这帮龟孙子打的我下半生不能自理,皮大哥救我!”(薛卓的尸体在西门戎和石燕*纵下“挣扎”,王永春的惨叫声学的也挺像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薛老弟,当年你在天魁星张应科面前咋说的?”

“呜……哎呀啊……(王永春到底是读书人,卡壳只持续了几秒钟)为大西王张献忠之万世霸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不错嘛,当初可没见你这么有文采,既然薛老弟有这个觉悟,现在我也就成全你……”

皮和手中火把一挥,点着了朱刚烈浸透蜡油的头发,被堵住嘴的瑞王亲戚没法惨叫,只能呜呜呀呀地哀鸣。地慧星大叫道:“一群废物,还真以为绑个人我就不敢射击啊,火力全开!”

王永春刚开始还很敬业的模拟“皮兄饶命,我不想死啊”之类的声音,但后来想明白这根本毫无意义。作为张献忠手下的特务,只要需要,杀自己人连眼睛都不眨。四个人蜷缩在两个盾牌和一具尸体的防线之后,面对流寇们射来的箭矢、弩弹、弹丸以及石块。半僵硬的尸体很快就成了刺猬,废物利用的死人肉盾战术果然管用。

朱刚烈在烈火折磨下抽搐,皮和微笑着欣赏着烧死人的整个过程,妮子一边喊哥哥一边嚎啕大哭,大毛、二毛持刀盾肃立于皮和身边,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小子有前途!”地慧星称赞道,“有大义灭亲的觉悟,在天罡地煞里干事是本钱啊……”

“那是当然,”大毛回应道,“我们与官兵不共戴天!秦老太婆也是官兵头子,别说是妹妹,就算是亲娘跟着官兵混,我们也杀给老大看!”

“很好,很好,”虽然表面上自称不喜欢管人,可统治的感觉真美妙啊……无怪乎那么多人抢着当皇帝……皮和笑着望着竹筏的方向,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停!光靠射击杀不了这几条秦老太婆的走狗……(想到五雷击妖棍,皮和还感觉身上疼,还是不要亲自下手比较安全)黑老弟,你带二十个水性好的,冲上去拦截,把那群家伙全部杀掉,我以后会给你在大西王面前表功的……”

如果黑皮老七杀了那几个家伙,当然好,不过就算是黑皮老七败了、死了,也不算坏事,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独揽南江这帮兄弟的大权了!哈哈哈,虽说彗星是扫把,可我这地慧星可是智慧的慧……

皮和得意了没几秒,就听见炒豆子般的枪声和霰弹的闷响,三头领黑皮老七以及手下那批人,有一半都扑倒在水里,地慧星正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冲上去,却见百步穿杨的女猎手傲立于竹筏之上,手中弓箭正对着自己,三下弦响。

毒虽解,左臂的伤还是在的,连射三箭,对石燕来说已经是极限,为了保证格杀,她用的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三根浸过毒液的沉重铁箭。

朱刚烈尸体上的火,把皮和全身都照的通亮,因此她有把握,她有十足的把握杀掉这个恶贼,但是……

盾牌格挡的响声,三根铁箭竟然全部插在大毛二毛手中的盾牌上!

这两个孩子!不是说去报仇么,还真的和流寇一伙了?石燕正在恼火与迷惑,下面发生的事实却是她未曾料到的……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杀的了我么?笨蛋,傻瓜,臭婆娘!老子手上可是有二十多条人命!谁能杀我,谁能杀我,谁……”

“我能杀你!”大毛扔掉手中盾牌,左手拿起一把大片儿刀,两把刀同时朝皮和颈项砍去。

“受死吧,恶贼!”二毛也扔掉盾牌,双手平挥大柴刀,目标是仇敌的腰部。

惊呼、惨叫、骨骼与金属的碰撞、血浆与碎肉的飞溅,太多声音集中在那短短一瞬。皮和被切成了三段,脑袋、上半身、下半身,连同那喷薄而出的鲜血一起,从不同角度,相隔一定距离跌落泥尘。

“妮子,听你干娘的话,去找石柱城找秦贞素……你们都快走,这里交给我们……来,二弟,我们杀!”大毛没有复仇的欢呼,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污血,就带着二弟呼喊着冲进黑皮老七企图拦截竹筏的人群。这是一场必死的突击,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么多流寇的围攻中活下来……

其实,他们也未曾想再活下来。

血,更多的血,伤,更多伤,痛,更多的痛……在短暂生涯的最后几分钟里,两兄弟的生命是如此炽烈的燃烧,他们不仅仅是在呐喊,他们不单单是在战斗,他们是在歌唱,他们是在舞蹈,就如同当初在南江县城内打把式卖艺时那般,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是死亡之舞……

歌尽,舞终,血肉模糊、支离破碎、不成人形的大毛二毛,朝着南方,也正是自己故乡和妮子去往的方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