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填写组织履历表的时候了，以往，每次当常琦在学历一栏上写下“小学”二字时都是十分坦然的，可是今天，却越看越不是滋味儿，普普通通两个字，此时在常琦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桌子的另外一边，丹平也正戴着老花镜，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着。常琦凑过去看的时候，丹平正在“学历”栏上填上了“大专”二字。

“老头子，你啥时候也成了大专毕业了？”常琦忍不住戏虐道。

“哎，你可别笑，咱可是有文凭的！”丹平虽然是笑着，却十分认真地回答着。

“哼，有文凭？那你从前填表时可不是这么写的。记得有一次你填了‘高小’，还有一次填了‘初中’。。。”

“没错儿！那时候不是不讲究学历嘛！我填‘高小’是因为我的确上到高小毕业，我填‘初中’，是因为我上过速成中学。可是现在，这学历不是你自己随便写的，是要以文凭为证的。我读的小学、中学都没给过我文凭，我现在有的，就这么一张通讯学院的文凭。你别说，还真有好事儿的人去认证过，咱这文凭还是受承认的呢！”丹平越说越得意。“不光我‘大专’了，楼上的老刘，一辈就上过两年陆军政治学院，都自称‘大专’毕业呢！”

“好好，你们都有文凭，就我没有，我文盲，行了吧？”提起这事儿，常琦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你别看我没读几年书，我读书那会儿，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名也至少是第三名。那时，我、玉玲、爱莲，我们三个最要好，我成绩最好，才读了小学，连个文凭也没有；玉玲成绩一般，后来她去了济南，还读了个高中毕业；爱莲呢，常常不及格，人家来到上海，还读了大学呢。。。要早知道到了这把年纪会要文凭，我当初怎么着也要上个大学啊，我哪点不如人家了。。。”

“是，是。。。谁不知道我家老婆子聪明能干？管理着两百多人的车间，年年先进。。。要不，怎么生得出大学生儿子呢？”丹平见她动了气，赶紧打起圆场。

“这还像句人话！不是我自己吹的，管理车间里那些破事儿，还真得要有一定的水平。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加工资的事儿，上面只给了百分之二的加薪名额，每个车间都闹得不可开交，木雕车间都有人闹跳楼呢。。。嘿嘿，也就我们象牙车间一点风波也没起，平安无事。。。”常琦的神色平静了一些，继续道：“你说，现在为什么这么在意文凭呢？要说，如果你一贯如此，倒也罢了，可是政策变来变去，一会儿说读书无用，一会儿又要人家拿文凭，怎么着都是你说了算，这不是坑老百姓吗？”

“呵呵，所以现在在拨乱反正嘛！”

“所以，有些人就活该倒霉了？”常琦终是叹了口气，“要是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也去读张文凭去。可现在都过了四十了，难道还在回到学校读书去？”

“好了，也别想多了。活到老，学到老，也没说非上学校去不可。干得好好的，又何必想那么多？”